第一百零二章 神隕
“你有過夢么？”
平淡如水的聲音從蝶兒的口中傳出，她依舊躺在漫無邊際的花海中，雙眼緊閉，嘴角帶着由心的笑意。
在夢中，她和布蘭迪站在海邊懸崖的燈塔上，橘子一樣的夕陽將海面映的溫暖，頭頂飛翔的海鷗群中混進了一隻烏鴉，叼來了一枚草環戒指。
布蘭迪依舊是年輕時的樣貌，還是帶着初出茅廬冒險家該有的愣勁，只是身後多了一件血紅色的披風。
他輕巧的接過戒指，鄭重的戴在了蝶兒的無名指上，然後單膝跪地，然後……畫面破碎。
“你已經多久沒做過夢了，阿蓮娜？”
蝶兒躺在花海中看着對方，沒有絲毫起身的意思，紅色的花瓣劃過她的臉龐，彷彿情人的手指掠過。
後面的朱莉安掩面偷笑，眼角帶着嘲諷，而阿蓮娜則不為所動，面無表情的看着一點也沒有神明架子的蝶兒。
沉默了許久之後，天空中的黑日還在不停的發出嘶啞的摩擦聲，阿蓮娜轉身揮了揮手。
“走吧，她沒有用了。”
“那海神權……”朱莉安趕忙跟上。
“不在她身上。”
阿蓮娜徹底和光明融為一體，但此時的話語卻是異常冰冷，跟在身後的朱莉安識趣的閉上了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她清楚的知道，即便以後她也融合了兩個世界的黑夜神位，但她依舊要臣服在對方的手下。
因為死神的權柄也握在了阿蓮娜的手裏，哪怕阿蓮娜還沒有打算融合的意思，打不過就是打不過。
‘強行剝除了威爾斯的死神權柄，現在又來找海神，阿蓮娜，你的野心可比我想像的要大太多啊。’朱莉安心裏偷偷的想着，眸子中狡黠的光芒一閃而過。
光明，黑夜，死亡，海洋，自然，戰爭，星辰，獸靈，智慧。
決明在對亞特蘭世界的創造告一段落後，便留下了這九大神位，九大權柄。
其中智慧神位虛無縹緲，從古至今都未有過合適的人選，如果強行要說，智慧神位是獨屬於所有文明種族的。
探索，發展，進化，這是一個文明不斷輪迴的生命之路，而路下的地基便是智慧，其涵蓋內容之廣，幾乎無法下一個準確的定義。
所以決明才一直沒有將智慧權柄恩賜於某個人，或者某個組織，而是順其自然，讓其成為所有智慧生靈精神世界共同的引導標誌物。
而星辰之位這麼多年合適的人選唯有萊姆·橡木盾，可他當年為了人間拒絕了阿蓮娜的善意，也拒絕了決明的青睞。
當時就連決明也是對萊姆有些欽佩，畢竟不是誰都有拒絕成神的勇氣和毅力。
就像戰神的權柄，決明對於費蘭特的照顧不可謂不大，畢竟是當初第一批的正式學生，可這小子行事風格總是出乎意料，縷縷與神位擦肩而過。
後來即便是決明離開亞特蘭，轉身去創造元界時，這戰神的權柄還被他攥在手裏，至於其他的六個神位，自然就是他離開時的亞特蘭六神。
可如今……
離開地獄，阿蓮娜二人出現在曾經南陸的位置，此時這裏什麼也沒有，上下左右儘是漂浮破碎的大地裂塊，以及無數的屍體。
阿蓮娜沒有多說什麼，目光凝視着一個方向，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當她們再次出現的時候，已經來到了一塊較大的大地碎片上，正是當年斯卡布羅的遺迹所在。
“你在找拉娜。”朱莉安突然開口。
“你怎麼知道？”
“艾妮塔為了延續精靈族最後的希望而自殺，自然權柄也隨着她的死亡徹底煙消雲散，回歸天地。”
“現在威爾斯的死神權柄在你手上，海神蝶兒的心已經死了，六神之中，唯有拉娜的獸神權柄還沒有痕迹。”
阿蓮娜輕蔑一笑，點了點頭：“她還活着，我感覺的到。”
“阿蓮娜，你是要取代祂？”朱莉安終於問出了心中的猜測。
“我只是想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自然需要一些工具，既然沒有人再願意站到我們這邊，那我就只好自己拿了。”
阿蓮娜的回答朱莉安是一個字都不會信的，諸神權柄握在手中，誰能抗拒成為唯一的誘惑？
“所以我們來這裏？拉娜在這裏？”
“不，不是我們要找她，是她要找我們。”
阿蓮娜的話音才落，不遠處的虛空之中出現扭曲，李清河與拉娜身影浮現，出現在斯卡布羅外圍的一個山頭上。
“只有兩個人么？”阿蓮娜笑着問道。
李清河眨了眨眼，扭頭看了下臉色平靜的拉娜，荔枝的實力就不要過來摻和了，巨人沒了能量源頂多就是個大型計算機，所以他們只來了兩個人。
但李清河也好奇，傷勢如此嚴重又沒了神位的拉娜，到底怎麼保持的這麼高的自信，臉上居然一點擔心也沒有。
見二人沒有回應，阿蓮娜又將目光投向李清河：“你應該站在我們這一邊的，給老師一個完美的新世界。”
“這不是主人想要的世界。”李清河笑着搖了搖頭。
“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阿蓮娜話音才落，身後的朱莉安便第一個竄了出去，黑色的火焰和鋒刃帶着讓人昏昏欲睡的念頭，直奔着拉娜而去。
阿蓮娜緊隨其後，整個人化作一縷光線，以近乎詭異的速度來到了二人身前。
可就在這時，周圍的場景瞬間一變，漂浮着碎石的虛空不見，四人出現在一座茂密的森林之中，同時四人的狀態也發生了改變。
拉娜不再是那副受傷的模樣，反而成了一個剛剛成年的蝶人少女，朱莉安也同樣變成了還在幼年期的精靈。
而一旁的阿蓮娜摔倒在地，水窪中倒影出了她還是個實習祭祀時年幼的臉龐，至於李清河，他變成了一隻鳥。
詭異的情況讓四人心中一愣，李清河跳着腳喊道：“這有什麼用？我就是只鳥。”
拉娜還是一言不發，平靜的看着愣在原地的朱莉安，一個箭步沖了上去，兩個恢復年輕失去力量的少女翻滾在泥土中，以近乎幼稚的方式開始決定兩個世界的走向。
你一拳，我一拳，簡單到極致的孩子撒潑打架，傷痕很快遍佈全身。
“時間……是時間。”
阿蓮娜喃喃自語，將注意力放在了扇動翅膀俯衝而來的李清河身上。
到了這個時候，沒想到李清河反成了實力最強者，堅如鋼鐵的羽毛從雙翼射出，切割着空氣。
阿蓮娜向後翻滾兩步，躲過了對方的滿天飛羽，同時眯眼冷靜的思考着該如何破局。
四人就這樣這遊離在時間縫隙之中，開始了頗為滑稽的戰鬥。
…………
江南城，荔枝和索菲婭坐在堂屋，巨人安靜的站在門口，抬頭望着高高的天空。
“荔枝，我沒事了，就是可惜不能跟他們一起去。”索菲婭低頭嘆息。
“李清河加上那位神，應該可以打過吧。”
“不一定。”巨人搖了搖頭，“那位光明之神已經遠超所有神靈，光靠他們兩個……”
“那怎麼辦？”荔枝轉過身問道。
“神……這個世界上就沒有其他神了么？”索菲婭眉頭微蹙。
聽到這話，門口的巨人一愣：“神……有，還有一位。”
“在哪？”
巨人看了一眼天上，思慮一會，扭頭說道：“你們在這裏等我，我去看看。”
“哎，那個誰不是不讓你……”
荔枝的聲音消散在風裏，巨人腳下帶起一陣煙塵，早就飛上了高空。
拉娜離開了，她留下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巨人使用強大的能力，但有些事總要試一試，即便是為了死去的艾佛妮。
“您會在么？您為什麼會袖手旁觀呢？”
巨人心中回蕩着對決明的疑問，胸口的反應爐瘋狂轉動，很快他便來到了晶壁的附近，而此時拉娜留下的力量還剩下三分之一。
那層晶壁混混沌沌的，彷彿乳白色的塑料，巨人嘗試着伸出手，感受到了虛空的冰冷和死寂。
也許是拉娜從他的身體中離開了，作為一個金屬生命體，他在決明不在的情況下輕鬆的跨過了晶壁。
可晶壁之外什麼也沒有，無盡的虛空彷彿要將一切吞噬，就算是巨人也感受到了一絲名叫‘恐懼’的情緒。
這時他才意識到，沒有決明站在身旁，這包裹在四周的深淵是何等的恐怖。
突然，巨人的視線中出現了一個白點，那是被困在光繭中的威爾斯，正無力的拍打着牢籠。
巨人從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絲神靈的味道，顧不得其他，動身便朝着威爾斯飛去。
…………
混亂的時間縫隙中，四人還在相互糾纏，不過拉娜的對手換成了阿蓮娜，兩個人還在地上打滾。
李清河則對上了朱莉安，可讓他頭痛的是，面對一個身處森林的精靈，對方靈活的身體和對環境的敏銳讓他無可奈何。
這時李清河才突然發現，好像自己這麼多年除了憑藉著主人的福蔭只會莽，其他一點長處也沒有。
戰鬥還在繼續，拉娜和阿蓮娜一觸即退，大口喘氣緊盯着對方。
“你撐不了多久了，拉娜。”
隨着阿蓮娜的話語，周圍的景象開始出現波動，不再是一成不變的森林，有時也會出現高山大海，甚至文明的建築。
飛雪和火山灰同時落下，腳下的土地時而是泥潭，時而是石板。
“時間的確不多，但解決你應該還夠。”
拉娜低喝一聲，周圍響起了無數的獸吼，數不清的獸類光影出現在她的身邊，這些跨越時間出現的巨獸眸子通紅，不停的刨着腳下的土地。
“我就知道你還有後手，你以為我會什麼也沒準備么？”
阿蓮娜的嘴角翹起，身後升騰起了黑色的煙霧。
“光明之力，光照諸天，無遠弗屆，即便時間能夠阻擋光明，但能阻擋死亡么？無論是什麼時候，死亡就是死亡，它一直存在。”
轟！
黑色的霧氣遮天蔽日，將周圍的一切籠罩，遠處的李清河二人也是頓時傻了眼，眼前一片混沌黑暗。
泯滅一切的死亡之力蔓延，將周圍的一切摧毀，如同暗處的毒蛇，將毒牙瞄準了獨木難支的拉娜。
啵！
一聲輕響，斯卡布羅遺迹的大地碎片徹底粉碎，四人的身影同時出現，只不過渾身鳥毛的朱莉安和阿蓮娜站在一起，李清河則鮮血狂吐不止，漂浮在不遠處。
至於拉娜，她恢復那副狼狽不堪的模樣，整被阿蓮娜死死的握住了脖子。
光明之力化為鎖鏈纏繞在她的身上，不停的剝奪着她的力量。
“獸神，身為獸人和獸類的守護神，和海神不同，獸神的權柄規則一直在你的身上，只是你根本無力再去拿起它，現在可以借我用用么？”
拉娜掙扎着想要掙脫，卻被光明鎖鏈死死的禁錮，不久，一顆紅色的圓球從她的身體中飛了出來。
彷彿液體一樣的紅色圓球散發著強烈的生機和狂野氣息，無數的吼聲隱約從其中傳出，更有不知是什麼獸類的爪子，不停的在表面印出痕迹。
“謝謝。”
阿蓮娜微微一笑，緊握的手掌鬆開，拉娜失神的望着天空，生息越來越弱，最後帶着背後只剩下一隻的翅膀，飄蕩在虛空之中，與她無數族人的屍體一起，化作了冰冷的雕塑。
如果謹慎的算起，六神之中，獸神拉娜是第一位隕落在自己人手中的神靈，如快要滅族的獸人一般，被死亡收割。
拉娜的屍體越漂越遠，阿蓮娜的目光看向了李清河，無窮無盡的光明鎖鏈蔓延而去。
李清河扭頭就走，雖然在最後一刻消失，但鎖鏈還在擊中了他的後背，打碎了他的脊骨。
“要追么？”朱莉安皺着眉頭。
“不用了，我會讓他知道，新世界是有多麼的完美。”
“那現在還差星辰和海洋，該去哪裏找？”
阿蓮娜搖了搖頭，黑夜煙霧和紅色圓球懸浮在兩肩，將目光投向了不遠處的月亮，黑日撞碎南陸，這顆月亮卻保存了下來。
“不用找了，有這顆月亮充當星辰，海洋現在是無主之物，可以開始重新塑造世界了。”
說著，阿蓮娜手臂輕揮，巨大的月球升起，朝着北邊海面上空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