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病竭
如玥正想附和退席,忽然聽得人群里不知誰哇的一聲吐了出來,不禁失色:“皇上,不若先回養心殿吧,臣妾在這裏照顧着也就是了。”
皇帝頷首:“你也早些回去歇着,朕明日再與你說話。”
“恭送皇上。”如玥起身,一眾宮嬪便也跟着起身。
待到皇上走遠,芩兒附耳說道:“方才,是新入宮的索綽羅常在。酩酊大醉了,不若讓人先送她回去醒醒酒吧。”
“是該好好給她醒醒酒了。難得高興的時候,令皇上這樣失儀掃興。”如玥漫不經心的轉身:“往後再有這樣的場面,貴人位分之下的,實不必出席。”
“是,娘娘。”芩兒柔和的笑着,她知道貴妃是最好的脾氣,不是真的動氣了也不會如此說。
“貴妃娘娘且慢走。”安嬪想了想,還是自告道:“不若讓臣妾送索綽羅常在回宮吧,好好替她醒醒酒。”
安嬪的心裏,其實一點都不踏實。內務府平日裏,總會擱着她的綠頭牌,且還是很好的位置。依然沒有被皇上翻過牌子。現在皇后的地位不穩,如貴妃卻如日中天。
好歹於浮碧亭,她曾經幫過如貴妃對付過皇后與媚貴人。或許如貴妃會顧及此情,幫襯她一二。哪怕些許的恩寵也總是好的啊!
縱然……縱然皇上真的不要她了,哪怕能得到如貴妃的庇護,也是極好的啊。總不至於向現在這樣遭罪……
滿心的痛楚在眸子裏緩緩流動,安嬪多麼希望如貴妃能看出來,幫幫她也好啊。從前自己還是茉蕊的時候,或者沒有現在這麼高的心頭。可現在,是無論如何也回不去那種心境了。
如玥徐徐的轉回身子,盯着安嬪看了許久。她是那麼的瘦弱與微渺,讓人根本看不清她的容顏。或許是如玥比較幸運,從未大起大落的太過,以至於她真的無法體會,到了今時今日,為何安嬪還不息心。
恩寵本來就是浮光掠影般轉瞬即逝的,平平淡淡的日子不好么?還是說,既然進了紫禁城,入了皇宮,不風光無限一回,白白愧對這條命?還是,她僅僅是想從自己這裏尋一點庇護呢?
無聲的輕嘆,如玥微微點頭:“也好,安嬪是久伺候在聖駕身旁的人了。必然懂得皇上的心思。你去吧。”
這一句話出,安嬪的淚水便激動的奪眶而出:“多謝如貴妃娘娘,臣妾必當盡心竭力。”
芩兒看得不那麼明白了,扶着如貴妃走出了好遠才道:“安嬪那裏,素日都是格外安靜的。怎麼奴婢看着,她似受了不少苦呢?娘娘,您又為何心軟,要提攜於她。說到底,從前她也不過是皇後娘娘身邊的侍婢罷了。”
“於我,或許只是一句話的事兒。她既然願意做這個醜人,好好教訓索綽羅氏,何不成全了她。旁人眼裏,不過是我用了她,些許親厚罷了。親近與否,咱們自己心裏有數就是了。”
“也好。”芩兒扶着如玥,走出了乾清宮,才覺得夜色竟然如斯美好。銀色的月光,流淌如銀,映着絕代佳人如雪的肌膚上,如月生輝。“就這樣走走吧,難得這樣清凈的夜,別辜負了。娘娘您說呢!”
如玥含笑,仰起頭看了看天際:“還是你最知我的心意。”皇宮裏的路,這樣一走,便是許多年。甚至還能想起初遇皇上的情景。
許是喝了不少酒,這一夜如玥睡的格外香甜。次日醒轉,已近午時。她哪裏會知道,兵來如山倒,庄妃就在這一夜倒了下去。
芩兒與沛雙急的團團轉不知該如何才好,只是如貴妃一直不醒,她們也不敢擅自攪擾。只能先讓人把笑薇從永和宮接回了永壽宮。
於是一睜開眼睛,如玥就看見有一張巴掌大的小臉湊在自己眼前。先是一驚,隨即就瞧出了笑薇的模樣,歡欣的不行。“笑薇,你怎麼來了。怎麼不叫醒額娘?”
“額娘。”笑薇的小臉滑嫩嫩的貼在如玥臉頰上,柔柔的蹭了又蹭:“母親說她累了,想好好睡上一大覺,讓笑薇聽話不要吵她,來和額娘作伴。笑薇來了,額娘卻也在睡覺,是不是額娘也很累呢?”
如玥的心忽然被針刺了一下,疼的一揪。“許是吧。”昨夜的慶功宴,庄妃只說要照顧笑薇,又不慣熱鬧,才未出席。這麼看着,或許另有別情也未可知。
“沛雙。”如玥喚了一聲,待沛雙走進來,又說:“你帶着小公主去小廚房選些吃食。”又撫了撫笑薇的臉蛋,疼惜道:“笑薇先去吃糕點,待額娘梳妝再陪你去看母親可好。”
“好。”笑薇爽脆的答應,歡蹦亂跳的跟着沛雙就出去了。
芩兒走進來,臉色略微有些沉重:“娘娘,庄妃昨夜一病不起,御醫們現在還未離開永和宮呢。究竟情形如何,也沒有人來稟明。皇上那裏政務繁忙,也未送去信兒。”
“咱們先去瞧瞧。”如玥忽然很害怕,那種感覺似曾相識,從前皇后大去的時候,華妃大去的時候,她都有過這樣的感覺。想要挽住什麼,卻又根本挽不住什麼。無論你多麼的用力都好,就是無濟於事。
“娘娘,您沒事兒吧……”芩兒知道她是心裏難受,不然何以會足足帶了三次,那明月的耳當也掛不住耳垂。“不若,讓奴婢先去看看?”
“去備車吧,我帶着笑薇一塊兒回去。”如玥仍然不放心,有想起了什麼似的:“石御醫可曾來瞧過庄妃么?你知道的,旁人的話我都不信,只信石黔默一人之言。若他沒去瞧過,馬上去請。”
芩兒點了點頭,緩緩的退了出去。
如玥這才又去帶手裏的耳墜子,只是一下一下的總是掛不住。用力一擲,她將耳墜子遠遠的扔了出去。淚水無聲無息的落了下來。
帶着忐忑的心情,如玥抱着不明真相的笑薇,努力的維繫着從前慈母一般的微笑,來到了永和宮。
石黔默一早就等在了宮門外,申請嚴肅。“如貴妃娘娘萬福金安。”
如玥示意他先不要說話,俯下身子摸了摸笑薇的頭,溫和道:“你去瞧瞧母親是不是睡着。額娘自有話要問石御醫。”
“知道。”笑薇很是開心,也不等芩兒就往公里跑。芩兒怕小公主頑皮,不小心傷着自己,加緊了步子去追,唯有樂喜兒伴着如玥,與石御醫立在宮門一側一動不動。
好半天,如玥不開口,石黔默就不敢說。
兩人一個筆直的挺身而立,一個卻俯下身子恭順的不敢抬頭。彼此都小心維繫着這樣的平靜。如玥是怕聽見自己最不想聽見的話。石黔默卻是怕看見自己最不想傷心的人傷心。
“你說吧。”如玥斂了一口氣壓在胸腔,似乎這樣滿滿當當的,才能稍微安心。
石黔默蹙了蹙眉,不預備隱瞞:“庄妃娘娘的身子一直都不好,虛虧孱弱。抑鬱難抒致使氣結於中,病在心胸之內。起初倒也不是什麼大事,日積月累的就……”
“本宮沒有心情聽你說這些醫理,只管言簡意賅即可。”如玥越聽越怕,越怕就越不想聽。
“或許就是人們常說的油盡燈枯吧。”石黔默沉重的說道:“單揀一樣來說,或許沒有什麼要緊的,可許多不好擱在一起,那就是致命的。”
如玥倒吸了一口涼氣,只覺得眼前的事物都在搖晃,她無法讓自己平靜下來。那種痛,好像密密的春雨都變成了鋒利的小針,一下一下的扎在身上,遍體疼痛。“還有多久?”
“多則半載,少則……數日。”石黔默亦有剜心之感。尤其是當她看見如貴妃死命的捂住自己的口鼻,倔強的不想哭出聲時,他真的很想撲上去將她攔在自己懷裏。
只是攥緊的雙拳怎麼也不敢妄動,他知道這不是安慰她,反而是害了她。畢竟她心裏,從來就沒有自己的位置。“娘娘,您別太難過了。人力不及,只盼望剩下的時光,庄妃能過得安樂自得也就好了。”
“娘娘,小公主喚您呢。”芩兒遠遠飄來的聲音,讓如玥從沉痛中清醒過來。
石黔默連忙從懷裏掏出了一方帕子,雙手托呈於如玥手側:“娘娘,您這個樣子,若讓公主看見了,必然要傷心的。”
“有勞。”如玥斂住淚意,握着帕子抹去了臉上的淚水。“本宮不難看吧。”
石黔默一怔,隨即顫顫巍巍的抬頭凝視着如玥:“怎麼會,如貴妃娘娘鳳儀萬千。”
如玥勉強的擠出了笑意,嘆氣:“想想越發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是虛幻的。功名利祿,榮華富貴,最終還是竹籃打水。圖的什麼?”
“放下自在。”石黔默不敢表現出自己的心疼,竭力平靜道:“庄妃娘娘豁達,有小公主陪伴在身側於願足矣,或許這便是最好的慰藉吧。娘娘萬萬勿要太過悲傷,鳳體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