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一步一步,神色淡然的朝對方走去
朔風扛着沐淺夏跑了好一段路,力氣終於有些衰減,正打算停下來扶着身旁樹木喘息之際,忽然聽見肩頭上沐淺夏低聲道:“朔風,放我下來,我隨你走。”
朔風微微一愣,趕緊低身讓沐淺夏雙腳着地,仔細觀察她的神情,雖然依舊充滿了悲傷,卻沒了那種欲死的晦暗,這才略微放下心來,他勸慰道:“王妃,您不要太過傷心。”
沐淺夏勉強一笑,並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此時他們走的地方都沒有道路,極為崎嶇,朔風扶着沐淺夏,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艱難跋涉着,大約半個時辰后,來到了山腳之下。
山腳下有條溪流,溪邊堆積着一團團白色殘雪,偶爾有幾片隨水漂流,溪水清泠泠中透着刺骨的冷意,沐淺夏向四周隨意一看,瞥見溪邊雪團中刺出乾枯的樹枝,枯萎的敗葉被埋在下面,卻不知春來能再發幾枝?
朔風仔細環顧了周圍一遍,低頭喘了口氣道:“好了,王妃,我們走這邊吧,應該不會被找着。”
可命運好像是在故意嘲弄他一般,他的話還未說完,便聽到一聲譏誚冷笑,宛如聽見炸雷,兩人循着那笑聲看去,只見前方山岩之後,閃出來一道鬼魅般的黑影。
也不知對方到底是施了什麼法子,再一次追了上來,與方才一樣,他的手上,依舊拈着一粒鮮艷欲滴的紅豆。
朔風面色慘變,接二連三的打擊讓他完全失去了信心,他精心部下的迷局對對方而言全無影響,不僅如此,反而還一而再再而三地讓沐淺夏陷入險境。
此時他們逃也無路可逃,打也打不過。
沐淺夏的神情倒是比朔風鎮定許多,她平靜地望着對面,道:“琉璃她怎麼樣了?”
對方冷笑一聲,甩了甩劍鋒上殘留的血珠,道:“還能怎麼樣了?你以為我會讓她活着離開?”
一想到他會親手殺了沐淺夏,顧離會因此痛悔煎熬,他的心中便竄過一陣快意。
他等不及了,他要讓顧離痛苦流淚,他要讓他的身心都受到無可救藥的傷害,他要親眼看着,看着顧離傷心欲絕,這樣他昔日受到的欺騙利用,這些年來的不甘和怨毒,才能得到平撫。
沐淺夏淡淡地“哦”了一聲,雖然明知道自己馬上就要死了,她反而感到無比的平靜,彷彿只要死了,一切便能回歸安寧,再也感受不到痛苦,再也不會如此焦慮,也再不會顛沛流離。
反正橫豎都是死,為什麼她不放寬心情,死得再從容一些?
沐淺夏上前兩步,繞過擋在自己身前的朔風,道:“你先放他離開,要殺要剮隨你處置。”
“王妃……”朔風立刻出聲。
沐淺夏沒有理會朔風,淡然一笑,道:“從始至終,你想要的不會是我罷了,既如此,又何必大費周章的殺害這麼多無辜之人呢?”
他雖然與顧辰景、黎羽和南蠻公主合作,但是他們三個人並不是完全相同的,顧辰景和黎羽想要殺死顧離,南蠻公主想要顧離的身邊只有她一人,但是他卻只想看顧離痛苦。
要讓那個人傷心,更要讓他痛苦流淚。
這個念頭不斷地在他腦海中焚燒着。
殺死顧離,並不能讓他痛苦,相反,讓他活着,卻當著他的面殺死他最在乎的人,這才是最佳的復仇。他以前聽過有那麼一個異族,其愛恨皆如烈火般炙熱,對仇人的最佳報復是殺死仇人所有在乎的人,親人,朋友。父母妻子孩子,唯獨留下仇人不殺。
這個習俗雖然兇殘野蠻,卻頗合他的胃口。
四個人四條心。但顧辰景和南蠻公主也知道他不好掌控,所以未免他胡亂出手,便時刻節制約束,小心翼翼,讓他將沐淺夏帶回京城。
望着沐淺夏無喜無怒的雙眸,他的心陡然一顫,浮現出些許的愧疚,可轉眼間又被他硬着心腸壓下,道:“王妃娘娘,我答應你,只是你,我必須要帶走了,你要怨便怨顧離吧。”
“好。”沐淺夏的聲音平淡無波。
掙扎無用,逃避無用,害怕無用,痛哭無用,哀求無用。
她是是卒子,棋子,是微塵,那麼渺小微不足道,不能反抗死亡,只有等待。
沐淺夏不顧朔風地阻攔,刻意忽略他哀求的目光,一步,一步,神色淡然的朝對方走去。
對於沐淺夏如此識時務的態度,對方也沒有刻意地刁難,在朔風充滿自責懊惱的眼神中,帶着沐淺夏離開。
…………
五天後,東秦京城。
顧離已經在城外和顧辰景對峙了好多天,雙方都很有默契的沒有率先挑起戰爭,彷彿都是在等誰的到了。
“三哥,顧辰景剛剛派人送來了戰書,我們接還是不接?”顧辰鈺皺眉道。陳天翊去搬救兵了,明日才能感到,顧辰景沉默這麼一段時間,突然約戰,恐怕有陰謀。
“接,不管有什麼陰謀,我們都必須接。”顧離沉聲道。這幾日他已經聽到士兵們的閑言碎語,若是今天沒有應戰,士兵們的士氣便會大跌,到時候就算來了再多的救兵也無濟於事,因為他們從心理上就已經輸了。
一個時辰后,顧辰景如約出現在城門外,而且看這陣仗,似是要一決生死。
“三弟,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啊。”顧辰景見到顧離,笑眯眯的道。彷彿他是真正的關心顧離。
“托皇兄的福,本王一切安好。”顧離微笑道。
“誒呀,不知道三弟妹怎麼樣了,許久不見,不知道她過得好不好。咦,她怎麼沒有陪你一起啊?三弟,不是我說你,現如今的局面這麼危險,你怎麼放心讓她一個人離開呢?”顧辰景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
“不勞皇兄費心,淺淺她現在很安全。”顧離勾唇淺笑道。
“是嗎?”顧辰景一副懷疑的眼神。
看着顧辰景這副神情,顧離的眉頭不着痕迹的微微蹙起,一種不祥的預感漸漸升起,“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咦?你的人沒告訴你嗎?”顧辰景臉上的笑容越發的燦爛。
就在這時,一名侍衛匆匆前來,稱朔風他們回來了。
顧離的眉蹙的越發的緊。
顧辰景也沒有再說話,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們。
很快,朔風帶着琉璃和曼柔就來了,琉璃身上的傷似乎很嚴重,全憑朔風和曼柔小心翼翼的攙扶着。
朔風將那天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顧離,顧離原本還算淡定的神情終於在這一刻崩塌。
當顧離再度將視線移向顧辰景時,眼神中透着無盡的冰冷殺意。
顧辰景卻彷彿沒有看見吧,招了招手,一個帶着黑色斗篷的男子押着沐淺夏緩緩地走了出來,一把劍冷冷的橫在沐淺夏的脖子上。
“淺淺!”顧離驚呼出聲。
“師兄,好久不見。”只見那黑袍男子將自己的斗篷緩緩揭下,露出一張蒼白冰冷的臉。
顧離的身軀陡然一僵。
“顧離,對不起。”沐淺夏輕聲開口。若不是她這般無用被別人抓住,顧離也不會受到威脅,處於被動狀態。
“沒事兒,淺淺,你別怕,我一定不會讓你有事的。”顧離柔聲道。
南蠻公主的臉色在他們的對話中一點一點的陰沉下去,到最後實在忍無可忍地大喊一聲,“閉嘴!”
顧離閉口不言,突然扭頭淡淡地掃了眼琉璃和曼柔,接着,在沐淺夏和朔風驚詫的目光中,他踏上前一步,伸手扣住曼柔的頸項,他的手指冰涼如雪,冷得曼柔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哆嗦,但下一刻,冷意全都化作懼意,曼柔睜着一雙盈盈淚眼,又驚又怕地望着顧離,不知他這是要做什麼。
顧離嘴角啜着如雲般溫雅的笑,手上的動作卻甚是冷靜穩固,他一手扣着曼柔的頸項,另一隻手則粗暴的撕開了她的衣領。只見曼柔的懷裏,落出來一隻小小的荷包,荷包落在地上,滾出來十數粒鮮艷雨滴的紅豆。
顧離也不多問,只抬眼冷冷一掃,道:“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曼柔的臉色頓時大變,一張臉慘白如紙,竟比受傷嚴重的琉璃還要差。是她大意了,想着不會有人發現她,再加上一路上日夜不分的趕路,她一時忘記了將證據處理掉。
見到此番情景,沐淺夏頓時全都明白了,原來對方之所以能一路跟隨他們,竟然是因為曼柔以紅豆留訊的緣故,她不斷地在關鍵地方丟下紅豆,或多或少都給對方留下了指引的道標。
朔風的安排其實並沒有什麼問題,相反他的安排近乎完美,可卻壞在了這一粒粒相思紅豆上。
想到先前琉璃身上被劃出的口子,沐淺夏終於禁不住有些悲憤,她望着曼柔,在對面大聲地質問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自問她從來都不曾虧待過她,就算這次逃命,也沒有拋下過她,可偏偏就是這不拋下,反而給她帶來了殺身之禍,甚至還連累琉璃重傷,還害得顧離現在處於被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