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五十七章[09.16]
一聽她提到李家,明帝眼裏的深思更濃了。
陳皇后臉上的笑意慢慢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高高在上的冰冷。看向連貴妃的眼神平靜無波,卻透着一種說不出來的冷意。
「貴妃莫不是忘記了,李家已做主將壽王妃除了名。長輩們捨棄骨肉,骨肉為遵從長輩的意願,哪敢隨意回去。這孩子孝順,再是心裏挂念親人,沒有長輩們的允許,也是不敢輕易登門的。」
「話是如此,李家也是無奈之舉。壽王妃生母有遺命,他們只能照辦。然而生養之恩,壽王妃卻不能忘記,便是不能回去探望,也不能派人回去索要錢財。李老夫人年邁多病,托着病體入宮求見臣妾,臣妾聽她所言字字都是無奈,深感同情。想着或許壽王妃如此行徑,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何不說出來,讓李老夫人寬心。」
佟錦素做出吃了一驚的模樣,問道:「這是何時的事情昨天李小姐來王府找我哭訴,說是家道艱難,李府的日子越發的不好過了。我十分詫異,便說了一句祖母手上有我母親嫁妝里田產鋪子的十年收益,怎麼會日子拮据。誰知李小姐矢口否認,說是聽李老夫人提過,那些田產鋪子十年都囫圇過,沒什麼進項。我很是納悶,便提議讓李老夫人查賬,不想李老夫人竟然進宮找貴妃娘娘哭訴了,還說我索要錢財,這更是讓人無從分辯。」
陳皇后皺起眉來,「佟氏的那些嫁妝,本宮可是一清二楚。那些田產都是良田,莊子大多都是好莊子。鋪子也都在好地段,便是不做些買賣,僅是租賃出去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怎麼就十年沒有進賬呢這事古怪得緊,得好好查一查,莫不是讓黑心肝的下人貪墨了。」
「皇後娘娘說得極是,這事是得好好查個清楚。李老夫人好像提過說是莊子上的下人都是佟氏生前得用的人,她是一個都沒有動的。那些膽肥的奴才,眼瞧着主子不在了,小主子年幼,就起了貪心。臣妾聽着氣憤得很,壽王妃也是太心善了,聽說還用着那些人。」
連貴妃這話里話外,只差沒有說佟錦素自己唆使下人欺瞞李老夫人,私自得了錢財,卻還要反咬李老夫人一口。要換成是別人,這樣的下人,哪個不是打死或發賣,哪裏還能留着放在新莊子上。
明帝冷哼一聲,「壽王妃,貴妃所言可是屬實那些背主的奴才,你為何還要留着」
「回陛下的話,貴妃娘娘所言並不完全屬實。兒臣生母留下的那些下人中,確實有存了異心的,都讓兒臣給發賣了。留下的都是忠心的下人,替兒臣打理母后賜下的新莊子。至於那被發賣的下人,也並不貪了銀錢,而是勾結外人,欺瞞暗害兒臣這個主子。」
陳皇后做出吃驚的表情,「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情,怎麼從未聽你提過你這孩子就是太心善了,背主的奴才怎麼能一賣了之,應該扭送官府,從重發落。」
敢背主的下人,便是亂棍打死也不足為過。
佟錦素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不是她聖母,而是她實在做不到視人命如草芥,可以隨意結束一個人的生命。
無論是朱絹還是紅綾,換成這個時代的標準,都夠得上死罪了。
「母后所言極是。當時兒臣身邊的兩個丫頭生了異心,一個偷了兒臣的東西去賣,一個竟然把兒臣的貼身之物險些傳了出去。兒臣心驚不已,若不是發現及時,真讓那些東西落到有心人手中,兒臣渾身是嘴也說不清,只能以死明節了。審問之下,其中一人攀咬出了李老夫人,一人扯出了李夫人,道是兩位長輩指使,她們是迫不得已。事關重大,兒臣原想好好盤問,不想李老夫人執意要將兩人打死。兒臣覺得事有蹊蹺,便請求李大人,只將兩人發賣了。」
陳皇后驚得用帕子捂住了嘴,連連驚呼。
「李家也是清流人家,李大人一向在朝中耿直進言,十分重禮數講規矩,怎麼后宅如此亂糟糟的。府中的姑娘身邊丫頭都背了主,兩人還分別牽出了府里的兩位夫人,這簡直是聞所未聞。本宮以往在閨中時,也曾聽說過一些各府秘辛,卻無一有今日聽到的這般匪夷所思。事關自家的名聲,又涉及自己的長輩,你這孩子,一肚子的委屈說不出來,心裏必是苦得很。」
佟錦素適時低頭,情緒低落。
殿內一時靜得出奇,過了一會兒,只聽見越千邑清冷的聲音響起。
「王妃心中委屈,卻還要顧及李府名聲,不願聲張,不想竟有人惡人先告狀。依兒臣看此事還得李老夫人在場,才能說個明白。兒臣請父皇下詔,召李老夫人進宮當場對質,還王妃一個清白。也讓世人看看,這世間不光有不孝的子孫,還有不慈的尊長。」
明帝目光沉沉,看了一眼連貴妃。
連貴妃也很是震動的模樣,喃喃道:「不應該啊,李老夫人說得可憐,臣妾實在是看不出來她是一個惡毒的長輩。也好,這事是得問個明白,臣妾可不想白白誤解了人。」
這般解釋,倒是讓人挑不出錯。
明帝下了詔,常氏以最快的速度被請進了宮。
一進大殿,跪地請安。
明帝也不叫起,徑直問道:「聽聞你狀告壽王妃逼迫長輩,索要銀錢,可有此事」
「陛下明鑒,確有此事。臣婦原不想擾了貴妃娘娘的清靜,實在是被逼無奈,才出此下策。壽王妃向臣婦索要佟氏田莊鋪子上的十年產出,臣婦這些年都沒看到銀子,哪裏拿得出來」
「李老夫人,你莫怕,今日本宮與陛下一定會為你做主,你只需將事實說出來,陛下自會定奪。」
連貴妃的話,讓常氏吃了定心丸。在陛下的心中,連貴妃的地位無人能取代。陳皇后便是皇后又怎麼樣,還不得給貴妃娘娘面子。
那個孽障以為自己現在是王妃了,就能爬到李家的頭上作威作福了嗎哼,簡直是不自量力,不知天高地厚。
「臣婦謝陛下和娘娘。」常氏半直起伏地的身子,道:「當年佟氏去世時,壽王妃年紀尚小,那些田莊鋪子無人打理,臣婦便接過了手。這些年,也只是掛了一個虛名,並未做過什麼。也是怕那些下人起了異心,派了人過去看着。不知怎麼的,別人家的田莊鋪子年年有盈餘,這些田莊鋪子卻是年年不賺錢。臣婦顧及到底是兒媳的產業,不敢盤查。不想壽王妃一直誤解臣婦,竟然……」
說完,常氏委屈落淚。
連貴妃一臉受感動的模樣,「本宮瞧着,你也不像是個說謊的。這其中的緣由,怕是有什麼隱情。」
陳皇后冷冷看着,便是佟錦素都一臉的平靜,聽完常氏說的話,心裏波瀾不驚。
常氏進宮,穿的是誥命服,頭上的首飾卻是自己的。一枝實心的鑲寶石金簪,價值不下兩百兩銀子。更別提手上那隻水頭油潤的綠鐲子,一看就價值不菲。
陳皇后眼神閃了閃,似不經意地道:「老夫人早年拉扯李大人讀書,吃了不少苦,聽說曾替人漿洗過衣物。本宮看你手指關節略粗,便知此事定是真的。」
她提到了常氏的手,眾人便跟着看了過去,自是也瞧到了那手上的玉鐲。
連貴妃心道不好,這個常氏,哭窮還戴什麼玉鐲子。但願皇后只是隨口一提,並沒有其它的意思。
可惜,事實不能如她所願。
皇后已經開了口,「本宮瞧着你手上的戴的那隻玉鐲,看着應該值不少錢。你那孫女向壽王妃哭訴家道艱難,想來也不盡然。本宮記得不錯,你父親常如年官至六品,你不過是個庶女,出嫁時嫁妝輕薄,為供李大人進學,已是當得七七八八。不想這些年李府越發的富貴,你連這樣的好物件也能置辦了。」
常氏心一驚,忙不自在地掩了袖子,「不怕皇後娘娘笑話,都是些看着好看的玩意兒,為了不失儀,用來充門面的。」
陳皇後點頭,「倒也有幾分道理,只不過本宮聽說你府上的那個妾室,每日還能喝上一碗燕窩,吃穿用度半點不遜一般人家的當家夫人,也不知有沒有此事」
常氏背生冷汗,急忙否認。
「皇後娘娘明察,絕無此事。也不知是哪個亂嚼舌的胡說,臣婦自己都喝不上燕窩這樣的好東西,哪裏輪得到一個妾室皇後娘娘若是不信,大可問臣婦的兒媳,她也沒有喝過燕窩這樣的稀罕物什。」
鞏氏嫁妝薄,又是二嫁,自然是喝不上燕窩的。常氏倒是精怪,把鞏氏推出來。當家的主母們都喝不上的東西,想當然妾室更是喝不上的。
只不過李府不同於別府,主母喝不上的東西,妾室卻是天天能喝到。
陳皇后淡淡一笑,「本宮自是信李夫人沒有喝過的,只不過若是一府主母都喝不上的燕窩,在一個妾室那裏卻是尋常之物,這就是顛倒綱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