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耳聲聲尤未懂
第二天一大清早便有人來給凌潺謝罪,凌潺不用想就知道是誰,她更是懶得見。那人便只能在鍾離翊面前說著一些套話,教子無方什麼的,整整在那磨了一早晨,自家兒子的不是都被他說了幾車。
用過午膳,鍾離翊就帶着凌潺去宮裏了,陽光很烈,照着凌潺的眼睛難以睜開,即使是坐在馬車裏,也難擋這烈日烘烤下的炎熱,她手裏拿着檀香扇,不斷的扇着,而鍾離翊看着好像並沒有那麼熱,她覺得古人還真是不怕熱,在那個沒有空調的年代,這種熱怕是早已習慣了。可是凌潺卻很難適應,自從雨後,便一天熱似一天。
馬車緩緩駛進宮裏,最後在一所宮殿前停了下來,宮殿綠樹環繞,樹上蟬鳴陣陣。其實宮裏大部分宮殿都是這樣的,綠樹成蔭,這也是依山而建的精妙了。凌潺隨鍾離翊進入了宮殿,才發現原來這是皇上的寢殿外加書房。
此時皇上正批閱奏摺,見鍾離翊與凌潺到來,頓時笑容滿面,放下了手中奏摺:“子單,怎麼才來,朕等你們好久了。來湲兒,坐父皇身邊來。”
“參見父皇。”凌潺向皇上行了禮,然後才坐下。
“上糕點。”皇上向身後的柴公公吩咐道。
“來,子單,嘗嘗這茶,今天這茶朕親手煮的,來湲兒也嘗嘗。”說著便親手為父女倆添上了茶。
鍾離翊也不客氣,端起杯子品茶起來。
“湲兒累不累?”他關切的問。
“回父皇,兒臣不累。”凌潺恭敬的答道。
“朕看你滿頭大汗的,”他轉頭向宮人吩咐道:“來人,為公主扇扇。”
“多謝父皇,兒臣沒事,不用如此麻煩的。”凌潺見兩個宮女拿着扇子走了過來。這時,糕點也陸續端了上來,一一擺在几案上,讓人看得眼花繚亂,色彩紛呈,外形各異,晶瑩剔透。
“來,湲兒,這是御膳房新來的御廚做的桂花糕,嘗嘗味道如何。”他指着一盤淡黃色糕點向凌潺說道,凌潺順着他的意拿了一塊,輕輕咬了一小口,質地順滑,帶着絲絲甘甜,入口即化,可以說非常的爽口。
他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凌潺,希望得到答案,凌潺說道:“很可口。”
“那與城南的比呢?”他問。
這可真是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凌潺可沒吃過城南的桂花糕:“回父皇,我回家這麼久,還沒吃過城南的桂花糕呢,府中的糕點倒是沒少吃。”
“那與府中的比呢?哪個更好?”凌潺覺得他這可真是問得奇怪,只好答道:“各有特色吧。”
“哈哈,湲兒真會說話。來,再嘗嘗其他的。子單,你也嘗嘗吧,還有你最愛的杏花酥。”他與凌潺說完,又對鍾離翊說。
“延陵兄,你這煮茶的功夫倒退了呀看來是很久不煮了吧,手藝都生疏了。”鍾離翊毫不避諱的說,他們兩人間完全沒有君臣之禮。
“你煮的好,那你來煮呀,不喝算了,朕自己喝。”皇上說著便搶過了鍾離翊手中的杯子,而鍾離翊也不甘示弱,又搶了回來:“誰說我不喝。”完全如同兩個小孩子,沒了當日宮宴上所看到的那種樣子,之後兩人相繼而笑。
“湖裏的荷花開了,湲兒陪父皇去看看吧。”皇上說著便
起了身,並吩咐宮人將糕點都搬去了湖邊的涼亭。
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凌潺覺得用來形容眼前之景,真是再合適不過了,湖邊清風徐徐,很是清爽,炎熱已驅走一半。他們在涼亭坐下,這不似候府中的涼亭,比府中的更大,也沒了石凳、石桌,而是鋪着涼席,放着案幾。這的人其實很少有坐椅子凳子的,只有一家人一起用膳時才會圍坐一桌,估計這就是一個過渡期吧,從席地而坐過度到椅子時代,是需要時間的。就如同中國古代,唐朝以前也是席地而坐的,直到宋朝,人們才真正接受了桌椅。
“湲兒,朕聽說昨晚有人欺負你,沒受傷吧?”過了一會兒,他問道。凌潺感慨了一番,這皇上還真是神通,任何事都逃不過他的掌心,不知道君都有多少他的暗衛。
“回父皇,沒事。”凌潺說。
“沒事就好,以後遇到事情,不要自己出手,交給你身邊的人。”
凌潺淡淡的說:“父皇消息真靈通,我打人的事你都知道了。”
“他那是活該,行事乖張,竟欺負到湲兒頭上來了,你就算不打他,朕也不會放過他的。”他說著,又為凌潺和鍾離翊添了一盞茶,繼續說:“朕聽說你把他送去青樓做苦役了?”凌潺無話可反駁,便點頭默認了。
“你呀!也就朕的湲兒鬼點子多,就算是失憶,戲弄人的方法一點也沒變少。”他遞了一塊糕點給凌潺,笑得很是歡暢。“虧你想得出來,束兒的臉怕是綠了。來,子單,杏花酥。”他又給鍾離翊遞了一塊杏花酥過去。
“是我昨晚做事太魯莽了,不考慮後果,一下子得罪了二皇子和那人的父親,他父親好歹也是四品官員,我這樣羞辱於他,難免遭他記恨。”凌潺現在想想,昨晚的事真的欠考慮了,如今不比從前,官場之中,誰都不能得罪的,可她卻一次得罪了兩個,性子真要改改了。
“你怕什麼,天塌下來,還有父皇與你父親呢!何況只是一個小小臣子。至於束兒,他府中的事朕沒那功夫去管,但是如果他的妻妾欺負到了你頭上,那朕可就絕不會手軟了。”皇上慢條斯理的道來。
“湲兒,以後沒事,少跟你那混賬三哥出去了,每次都惹一堆事兒,要去哪,就告訴為父,為父休沐時帶你去。”鍾離翊竟然說鍾離沐混賬,讓凌潺感到匪夷所思。
“父親,你昨天說今天給三哥安排了美差,是什麼?”凌潺突然感到很好奇,便問了。
“你晚上回去問他自己吧,我就不告訴你了。”鍾離翊笑着說。
“湲兒,你罰他三年苦役,是不是太短了,不如朕下旨罰個十年吧。”皇上說道。
“別,那樣別人還以為我在您面前告了狀。”凌潺拒絕了。
“不如這樣吧,朕下旨,以後凡事調戲良家婦女的,皆送去青樓做苦役五年,重者十年,如何?”皇上又說。
“這樣的話,青樓掌柜的要對延陵兄感恩戴德了,免費的苦役還不花銀子。”鍾離翊說完,他們兩人都大笑了起來。
“這有什麼好笑的。”凌潺冷冷的說。她真不知道他們為何要笑,先是鍾離沐,現在又是他們。在他們眼中難道一定要殺了人才算解氣?人命在他們眼中竟是如此如草芥。
“有時人格的侮辱比殺了他更可怕,只是估計那小子把命看得比人格重要。”鍾離翊說。
凌潺這才明白,他們笑的原來只是她羞辱了那人。
“那我以後還是不出門了,以免再惹事端。”凌潺有點後悔昨晚與鍾離沐出去,她本就只想過過安逸的生活,不想招惹是非,如今卻一出門就惹了禍事。
“怕什麼?有朕和你父親在,誰敢傷害你,即使哪天我們都不在這世上了,我也會保你一生無憂,讓你成為中原國最尊貴的人,沒人能夠動得了你,包括棧兒也不能。”皇上這是在承諾,而不是玩笑。而這樣的承諾卻讓凌潺不知所措。在她的眼中,一直認為世界上不會有人平白無故的對另一個人好,多半是帶着目的,鍾離翊對她好,那是因為她是他女兒而已。
凌潺不想再聊昨晚的事,於是岔開了話題:“原來父親喜歡吃杏花酥。”
“只是睹物思人罷了,湲兒你也嘗嘗”鍾離翊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哀傷。
凌潺拿起一塊杏花酥,入口卻讓她有一種非常熟悉的感覺,好像從前在哪吃過,卻又想不起來,應該不是在府中,她在府中吃過很多糕點,卻唯獨沒有杏花酥。
“這杏花酥別的地方是沒有的,這是你父親自己研製的,如今也只有御膳房裏的御廚知道如何製作。”皇上說道。
“睹物思人?”凌潺無意間說了句。
“心上人。”皇上又說道。
凌潺這才知道,原來鍾離翊也有心上人,也是,古代婚約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使是喜歡一個人也難在一起。
“延陵兄,不要再說這些了,都過去了。”鍾離翊說道。
“好,不說了,我們兩個同命相連之人的苦,就由我們自己承受吧,不要讓湲兒也徒增悲傷。”皇上的眼眶有點微紅。凌潺不知道他們到底在說什麼,她也不想知道。
黃昏快來臨之時,凌潺與鍾離翊已出了宮門,夕陽漸沉,馬車慢慢遠去。
晚上鍾離沐來到凌潺院中,看樣子卻不怎麼高興,只是坐在那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也不言語。凌潺於是就隨口問他到底怎麼了,她來到這裏一眨眼兩個多月便過去了,雖然與鍾離沐相處的時間不多,但她也沒見過他會有心情如此低落的時候。“小丫頭,我明天不能陪你了,我已決定明天一早便離開君都,不然我非被父親折磨死。”鍾離沐苦哈哈的說。
“三哥,到底怎麼了?父親不是給你安排了一個美差嗎?”凌潺好奇的問。
“這可不是什麼美差,你知道嗎?我今天陪了延陵析一整天,從早上在茶樓見面一直到下午送她回府,我去了才知道,原來父親安的竟是這心,想要與王府聯姻,讓我娶延陵析為妻。明天還要讓我陪她去山間遊玩,我看我還是走為上。”聽鍾離沐說完,她才明白,原來是這事。
凌潺說道:“延陵析是誰?難道她不好嗎?”
鍾離沐飲了一口茶,說:“她是歷王府的嫡**,長得太過嬌弱,行為矯情,我有點接受不了。”原來是歷王府,她聽錁兒說,歷王府原有三位郡主,一個許配給了相府嫡子,另一個在十七歲時不小心落入湖中溺水而亡,而這個延陵析今年不過十六歲,深受歷王爺所喜愛。
“既然三哥意已決,那便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吧。”凌潺說。
“嘿,我說,我都要走了,你怎麼連一點不舍都沒有啊?你這小沒良心的。”鍾離沐看着凌潺略顯失望的說。凌潺覺得薄情寡意這個詞用來形容她自己再合適不過了,她對任何人的態度都是一樣的,鍾離沐對她的疼愛她能感受得到,但要讓她對鍾離沐產生很深的兄妹之情,需要的是時間。
“我當然也不舍了,但是也不能壞了你的事,你就放心離開吧。”凌潺說。
“我和你說著玩的,我怎麼會生你的氣。其實這也算是公務,順便出去避幾天,放心,在你及笄之日,我肯定趕回來。”鍾離沐對凌潺說道。
凌潺為他添了一盞茶,“那祝三哥一路順風了。”
“嗯,我走了之後,你在府中也不會太無聊的,三天後便是九皇子十二歲生辰,我猜延陵棧定會帶你進宮的,一般還未及冠的皇子生辰,宴會是不會有外人的,像王公大臣都不會去。”鍾離沐說。一般皇子到了十六歲便可在宮外另建府衙,歷來如此,年滿十六歲,是不能在宮裏繼續住下去的,不過這並不包括歷代公主在內,九皇子如今才十二歲。
果然如鍾離沐說的那樣,三天後的早晨,凌潺還未起床,絲絲朝陽投入屋內,錁兒急匆匆的來叫凌潺起床,說延陵棧已在外屋等候。
凌潺一番更衣梳洗后,婢女拉開簾幕,透過晶瑩的珠簾,她看見延陵棧側顏,此時他正手持竹簡,坐在那品讀。那是凌潺昨晚看后沒有收起的曲譜,不知鍾離沐是從哪給她弄來的,只是如今她還看不太懂,古代音樂曲譜的書寫形式與現代音樂是有差異的,況且音律方面她也只知一些皮毛。
凌潺走了過去,對錁兒說道:“上茶,六皇子來了這麼久了,你們難道連茶也不知道準備嗎?來者便是客,待客之道還用我教?”她不禁感嘆,以前的鐘離湲是如何管教婢女的,竟是如此沒有一個章法體統。
延陵棧放下手中的竹簡,溫潤的說道:“不關她們的事,我們之間難道還分主客嗎?”
“體統不能亂。棧哥哥,怎麼來這麼早?”說著她便坐了下來。
“今天九弟生辰,早膳后我帶你進宮。來得早是想多陪陪湲兒,又是十幾日沒見到湲兒了,心中甚是想念,奈何公務纏身。不知湲兒可有想我?”說著便來拉凌潺的手,凌潺的手一顫,掙脫出了他的手心,她看到他的表情明顯一愣,隨即恢復如常:“湲兒,不要怕我,是我不好,你回來這麼久,我這才來看你第二次。”他表現出自責的神情。
凌潺開口:“如此有越禮儀。”
“湲兒今後就是我的妻,我拉你的手,又怎麼算得上越禮儀呢?”延陵棧說。
“可你的妻卻不只我一個。”凌潺說到了她最不能接受他的一點,古人的三妻四妾很平常,她卻需要時間來接受這一點。嫁給他卻又不喜歡他也許是將來最壞的結果,如今凌潺只能爭取盡量不要面臨這種結果。
“我的妻永遠只有湲兒一人,我知道湲兒是怪我在你離開的六年裏,納了側室,看來湲兒是吃醋了,身在皇家,政治聯姻是在所難免的,我希望湲兒能夠理解。將來我要給你的是這中原國大好河山,讓湲兒做這母儀天下之人。”延陵棧的話語中透露着他的野心。
之後他們聊了些其他的,大部分都是他問凌潺答,凌潺很無奈,這培養感情的方式太過無聊,而她卻情竇未開,說來可笑,二十五歲的她卻不懂情為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