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二章
第三百七十二章
1941年12月7日,黎明靜謐地降臨到珍珠港美國海軍基地,幾乎在這同時,在大約二百七十五英里以北待命出擊的一支日本海軍特遣艦隊的上空也破曉了。天剛破曉,日本飛機就騰空而起向南飛行越過瓦胡島上空,把滿載的炸彈和魚雷向珍珠港傾瀉。日本飛機的突然襲擊,把在這以前一直是屬於歐洲和大西洋的戰爭一變而為歷史上第一次真正的全球性衝突。
如果我們在想像中追蹤珍珠港黎明的那片曙光環繞全球的話,我們也許能稍稍使那些錯綜複雜的、影響全世界的紛至沓來的事件在我們眼前重現,日本對珍珠港的襲擊只不過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在黎明降臨珍珠港幾小時以後,旭日的光芒掠過國際日界線,新的一天——第一線陽光越過西太平洋,發現日本軍艦從各個方向在洋麵上蠕動,準備好或正準備着向威克島、關島、菲律賓和香港發動攻擊。當曙光照亮了馬來海岸時,我們發現日本軍隊已在哥打巴魯替陸,他們是在第一批飛機進襲珍珠港一個半小時以前在夜幕的掩護下開始登陸的。襲擊珍珠港意味着同美國開戰,因此這一次登陸就意味着同英國開戰,但是在這兩國中不論是哪個國家還沒有來得及作出反應之前,日本人在12月8日上午6時(東京時間)就已經通過了宣佈一場他們早已打響的戰爭的儀式了。
當曙光向西飛馳,到達亞洲境內的時候,它並沒有帶來象上面那樣驚人的變化。一支強大的日本軍隊和多年以來一樣,在滿洲同阿穆爾河對岸的俄**隊相對峙,不過珍珠港的曙光使這些軍隊——就它所帶來的變化而言——放鬆了緊張狀態。每一國都在其他地方忙得分不開身。向南方望去,在中國本土,日本駐軍同幾年來一樣,佔領着這個國家的最富饒、最發達的地區,而蔣介石的政府和軍隊則據守着長江上游地區,急切地等待着國際均勢發生變化,使他們能夠收復失地。在這條戰線,珍珠港的早晨也沒有帶來重大的變化。
更向西去,在俄國,曙光展現了一條廣闊的戰線,這條戰線北至科拉半島的陰沉北極區,南至黑海,以一系列不規則的環線和曲線延伸着,沿着這條俄國戰線,重大的事件、強烈的希望和嚴重的恐懼達到了頂點。德國對莫斯科的進攻剛剛在三天以前(12月5日)停頓下來,俄國在12月6日開始反擊。當珍珠港的曙光前來照亮這場戰鬥時,它發現德國人由於側翼和後方受到騷擾而弄得頗為苦惱,正在向希望可以獲得安全的冬季營地撤退。自從兩年多前戰爭在歐洲爆發以來,德國陸軍未能輕而易舉地贏得一次全面的勝利,這還是第一次:希特拉顯然是弄巧成拙而不得不退卻,這也是第一次。在柏林,12月8日帶來了一篇公開的聲明,承認在東方“停止了大規模的作戰”。看來蘇聯政權即使沒有逃脫,但也至少已從西方觀察家差不多全都認為蘇聯肯定會戰敗的那種局面中贏得了喘息的時間。
在利比亞,珍珠港的曙光也照亮了重大的事件。英國第八集團軍在將近三周以前(11月18日)展開進攻,經過多次緊張的逆轉的局面和甚至有可能威脅到命運的逆轉的局面后,終於在12月8日同被圍困的托卜魯克守軍會師了。象在俄國一樣,德國人和他們的盟友都在撤退,英國人經歷了那麼許多災難之後,終於可以為他們戰敗德國地面部隊的一次勝利而額手稱慶了。
在英國本土,使日本飛機起飛去攻擊珍珠港的那片曙光,照着皇家空軍的飛機從空襲亞琛之後正返回基地。日本發動進攻的消息在12月7日晚上已經傳到了英國政府和人民那裏。完成適當的宣戰手續還需要一定的時間,但到了12月8日午後,也就是在日本襲擊馬來亞的二十四小時之內,英國已經不僅同德國、意大利以及它們在歐洲的衛星國而且也同日本正式開戰了。
曙光向西掠過大西洋上空,照見由英國、加拿大和美**艦護航的集結在一起的大批船隻。在冰島,一支美國駐軍組成了羅斯福總統的西半球防務的一個最前哨。在紐芬蘭、百慕達和加勒比地區的各島上,其他的美國駐軍據守着1940年9月以後在英國領土上新建起來的空軍和海軍基地,這是英美之間那筆以基地換驅逐艦的交易的結果。
儘管英美兩國政府之間有着這些緊密合作的具體證據,但是,照見珍珠港遭受襲擊的那片曙光環繞地球一周,到達美國的海岸時,它見到的卻是一個名義上仍然處於和平狀態的國家。早在12月7日的下午,日本人發動進攻的消息便已經傳到了華盛頓,但美國政府的行動比英國政府緩慢,直到12月8日下午四時十分(華盛頓時間),美國才正式成了一個交戰國。又過了三天各大國的主要軍事聯盟才告完成。12月11日,德國和意大利向美國宣戰。同一天,美國國會也以宣戰回敬了它們。通過這些行動,美國同英國才結成了全面的戰爭夥伴關係,在全球範圍內有着共同的敵人和朋友,但是英美兩圖同俄國的夥伴關係卻依然不是全面的,因為蘇聯政府同日本尚未開戰。對俄國人來說,這場大戰仍然不過是一場歐洲的戰爭。
第一節展望美國
日本和德國爭當頭號敵人
美國輿論在參加歐洲戰爭的問題上早就極不一致。直到珍珠港事件發生的那天為止,一群人數不多但吵吵鬧鬧的“孤立主義者”一直認為歐洲的戰爭同美國並沒有直接的利害關係。他們猛烈抨擊羅斯福總統採取協助英國和俄國抵抗德國的行動。在相反的那方面,很多人則認為同德國開戰的日子最終肯定會到來,但不論是知名人士或者普通老百姓,很少有人公開擁護美國正式宣戰。深思熟慮地決定要打一場戰爭這似乎太可怕了。也許,公眾中大多數人都模模糊糊地希望,美國運給英國和俄國的供應品已經夠了。
日本對珍珠港的襲擊改變了一切,只有這一着才使美國人團結起來進行戰爭。沒有一個人曾料想到日本人竟敢以如此罪大惡極的方式侮辱美國的威力,而日本人進攻的規模、大膽程度和手法,只是在幾星期後人們才能知道。人們對珍珠港被襲擊的消息的直接反應是震驚,是決心要向日本報仇雪恨。許多在珍珠港事件以前拿不定主意的人感到戰爭一開始反而安下心來了,因為事態已經為他們下定了決心,已經不需要美國自己來下這個困難的決定了。大家立即團結起來,一致支持總司令羅斯福,孤立主義者同干涉主義者之間先前的爭論至少已暫時忘卻了。
緊接着日本的襲擊之後,當美國人仍然處於極度憤慨之中時,歐洲的戰事似乎有被忘卻的可能。但是人們採取了一些步驟,不使這種遺忘繼續發展下去,早在希特拉和墨索里尼通過主動宣戰解決了這一戰爭的全球性的問題之前,大部分過去擁護羅斯福的援助英俄政策的報刊,就強調這場戰爭的全球性了。羅斯福也竭力說明德國、意大利和日本的侵略行為都是一個整體中的一部分,在對德宣戰後發表的講活中,他一再強調希特拉是美國的敵人中最為突出的敵人。
以前反對干涉歐洲戰爭的報紙覺得最好是把注意力集中於太平洋方面的戰爭。當最初的震驚剛剛過去,一家象《芝加哥論壇報》那樣的報紙——最極端和最激烈的孤立主義報刊之一——立刻就發表意見說,美國的真正利益是在太平洋,因此把兵力從太平洋調走將是錯誤的。美國公眾起先對日本的仇恨,一般說來遠比對德國的為大,這樣說似乎也是公正的。對珍珠港的襲擊直接而深刻地觸犯了美國人的自豪感。日本人在太平洋的節節勝利以及美**隊在巴丹半島的艱苦奮戰,使日本方面的戰事,在珍珠港事件后好幾個月一直都成為頭版新聞,而且直到1942年11月美**隊在北非積極地同德國作戰時為止,歐洲的戰爭看來不可能象太平洋戰爭那麼緊迫。
但是儘管有這些事實,公眾卻認識到美國已參加了一場全球性的戰爭,而且也不得不同德國和意大利交戰,並且一定得把它們打敗。公眾所不知道的是,羅斯福和他的軍事顧問們所議定的那個重大戰略,要求美國在太平洋上起一般防禦的作用,而首先集中力量打敗歐洲的軸心國家。但在戰爭初期,當公眾對美國的戰略計劃和日本的進攻實力全都不知道時,沒有實際情況能供他們在日本和德國之間抉擇哪一個是頭號敵人。期望在太平洋早日取得勝利的那種輕率的想法普遍流傳着,於是在一種想在各條戰線上作戰並取得勝利的決心下,其他一切全都被置諸腦後了。
回想起來,有一點是很清楚的,珍珠港事件的重要性主要在於它對美國公眾心理方面的影響。長期的猶豫不決一下全結束了。美國已輿論一致地對敵人開戰了。同美國國民心理的這種轉變比較起來,珍珠港事件的軍事後果是短暫的。不論日本立即得到了什麼好處,也不論珍珠港事件給盟國造成了多麼嚴重的緊急狀態,日本戲劇性地打亂世界大戰均勢的行動,在美國最高統帥部的長期戰略部署和計劃中只起了極小的變化,這在現在看來仍然是真實的,他們計劃的基礎便是同英國和俄國合作,因此我們現在必須轉到美國同這兩個國家的關係上去。
美國同英國的關係
從許多方面看來,英-美的密切和有效的合作是這次戰爭在政治上和軍事上最為顯著的成就。這在1936年美國國會制訂一項使這個國家不參加任何未來的歐洲戰爭的《中立法》時,簡直是難以想像的;這在1938年美國輿論一般都嘲笑英法兩國在慕尼黑投降的時候,簡直是不可相信的;這在1940年法國的突然崩潰打亂了世界均勢的全局,但又無法使美國輿論界的重要人士擺脫掉長期以來對英國的不信任的時候,簡直是一個失策,但到了1941年,這成了一個日益真實的情況,而到了1942年,則成為一個既定的事實了。
英美兩國間文化和制度的基本相同為英-美戰時的合作提供了必要的條件。當然,語言是最重要的鏈環。的確,如果英美兩國人民之間的任何接觸都需要翻譯人員的話,那末,兩國人民最終的大規模合作就不可能了。
但是文化和制度的近似,本身並不足以現明英-美合作的有效性,世界政治的格局也有力地推動這兩國結合在一起,而且通過建立起真正共同的利害關係,還提供了一個文化方面的近似能夠產生效果的背景。在十九世紀,英國在美國和歐洲大陸之間形成了一種屏障。英國的政策有助於阻止歐洲的任何一國把歐洲大陸搞得那麼團結一致,從而可能產生一個主宰世界的權力中心來威脅新大陸。在歐洲以外,英國運用海軍和經濟的實力贏得了一定程度的世界霸權。這樣一種局面不可避免地引起了同美國的一系列爭吵;甚至在二十世紀中葉,回想起十八世紀和十九世紀時兩國間的關係,某些集團的美國人腦子裏還留有一些不信任的殘跡。但是,二十世紀的英國已無法保持它的勢力單槍匹馬地發揮這種抵擋歐洲潛在侵略者的屏障作用了。同這件事所產生的反應比較起來,過去兩國爭吵的痕迹在美國公眾的心裏已不佔主要地位了。1917年以及1941年,英國和它的盟國可能無法阻止一個勝利的德國主宰歐洲(也許從主宰歐洲走向主宰全世界)的這一前景,導致美國加入英國一邊共同作戰。冠冕堂皇的原則無疑起了一些作用,使美國人兩次都相信介入歐洲戰爭是必要的,但是擔心出現一個新興的、殘忍的統治世界的德國主子,肯定是一個更為有力的動機,特別是在1941年。
世界的均勢和英美兩國間文化的相同,並沒有產生任何精確的效果使美國輿論全心全意地支持英國的事業。誠然,孤立主義者和干涉主義者在1940年和1941年中的長期爭論,實際上就是關於美國應不應支持英國以及支持到什麼程度的一場爭論。
緊接着珍珠港事件后的幾星期內,孤立主義的發言人都渴望忘卻和原諒過去的事情,只有極少數人是例外,但是珍珠港事件以前的那幾個月裏鼓動着他們的那股力量卻沒有完全消逝。對英國的猜疑和不信任仍然隱伏在腦際,沒有多久,在以前的孤立主義報刊上再一次出現了對英國的公開批評。
在國會中,珍珠港事件以前,孤立主義者一直是一個強有力的少數派集團。羅斯福面對着他們的反對常常躊躇不決,甚至畏縮不前。但是在戰爭開始后。國會議員方面對對全面作戰已沒有反對的意見了,在這一點上國會僅僅是反映了公眾的態度而已。
就羅斯福和他的高級顧問們來說,同英國合作一直是他們政策的基點。戰爭的爆發對他們來說是一種安慰,因為以後再也不用每走一步就得小心翼翼地計算國會和公眾中潛在的反對意見了,當丘吉爾打電話來核實一下珍珠港受到襲擊的最初消息時,羅斯福的態度從他對丘吉爾所講的話中便表明出來了。他說:“我們現在坐上了同一條船啦。”
從1940年初夏以來,當英國一連幾個月顯得真有被打敗的可能時,美國政府已經逐漸同英國結成一種日益親密的夥伴關係了。在軍事方面,到1941年12月,美國實際上已在大西洋進行着一場不宣而戰的戰爭,美國海軍擔負起了護送商船遠及冰島的主要責任。
美英兩國之間“除了作戰以外”的陸軍與海軍的實際合作,只不過是範圍廣泛得多的一個計劃中的一部分。起草這個計劃的目的是:萬一美國成為一個實際交戰國,就用這個計劃來指導英美的聯合軍事行動。早在1940年6月,負責起草作戰計劃的美國陸軍和海軍軍官們就同意英國人所提出的進行磋商的建議。1940年8月,在倫敦和華盛頓開始了商談。1941年1月29日至3月27日,在華盛頓召開了正式的參謀會議。從這次會議上,出現了一個一般簡稱ABC-1的聯合戰略計劃,“如果美國被迫作戰”,這個計劃就將付諸實施。儘管起草這個計劃的時候俄國還不是一個交戰國,而且當時仍然希望日本可能不會在太平洋參戰,但ABC-1計劃中所商定的主要戰略及行政原則卻正是那些用來指導英美實際作戰的原則,而且還提供了整個戰爭時期英美軍事合作的基本體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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