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回家
回家
第二十八章
故事講完了。
顧星河發出一聲輕輕的嘆息：“怪不得飛船發射的時候你爸爸沒有出現。”
“我壓根沒有通知他。”馬飛滿面愧疚地搖了搖頭。
顧星河看了看馬飛，也不知該如何安慰他，只好默默地閉目養神了。
馬飛手裏仍然拿着那隻地球儀，一邊想着心事一邊無意識地轉動，一不小心，地球儀從中間打開了。裏面飄出一張紙條，上面有一行字，是一個孩子拿鋼筆鄭重而用力寫下的。
“爸爸：像你一樣，永遠不認輸。”
馬飛的眼眶濕潤了。他凝視着地球儀，一個重大的決定在心中慢慢成形。
在馬飛寫下那行字的地方，馬皓文曾經遭受了莫大的侮辱。如今，他遭受的侮辱終於得到了補償。馬皓文看看手裏的法院判決單，腰桿筆直地向家走去。一路上，過去的同事鄰居都熱情地向他打招呼。
顯然，他重新贏得了世界的尊重。
突然傳來汽車剎車的聲音，一輛黑色的小轎車停在了馬皓文的身邊。一位空軍軍官從車上走了下來，向他出示了身份牌。
一瞬間，馬皓文神色凝重了。
太空艙內，微盹的顧星河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忙睜開眼睛，發現馬飛正在飛船的另一端，已經穿好了宇航服。
“你這個傢伙，幹什麼？”顧星河震驚，想要起身，卻發現自己被束縛帶牢牢地固定在座椅上。
馬飛微微一笑：“指令長，該冒的險，我是不會錯過的。”
“你沒有機會出艙了。如果手冊上的數據真的沒問題，三分鐘后我就回不來了。那麼，記得以後跟恰恰說，這顆牙是馬叔叔幫他扔掉的。”他的大拇指和食指之間夾着恰恰的那枚乳牙，他調皮地沖顧星河擠擠眼睛，出艙了。
“混賬……”
馬飛飄進了太空，隔着窗戶，只能看見顧星河捶胸頓足地大吼，卻聽不見他在吼什麼。
潔白的乳牙像一顆流星飛落，轉瞬消失了蹤跡。
馬飛飄向飛船另一側，開始維修太陽翼轉軸。
“來吧來吧來吧來吧……”
顧星河知道，從馬飛出艙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容不下任何的情緒和爭執。延宕不僅毫無意義，而且是對同伴生命的謀殺。他迅速操作儀錶盤，在飛船內部展開配合。
秒錶從“一百八十秒”一秒一秒向歸零移動……
兩人的協同工作很有成效，很快，曙光號的太陽翼開始轉動了。
顧星河隔着窗戶興奮地向馬飛招手，一邊做口型：“太棒了！回來！快點兒回來！”
馬飛快速地回收繩索，最後一下想沖回來的瞬間，繩索失控了，他重重地摔在飛船上。他努力擺脫危險，恢復平衡，又一次沖向艙門……
剎那間，秒錶歸零了！艙門的電路嘭的一聲響，冒出了火花。
顧星河震驚地瞪大了眼睛，一切彷彿慢了下來。
馬飛倒忽然鎮定了。他回頭望向地球，微笑着喃喃道：“爸爸，你的教育，沒有失敗。”
博喻學校的主任辦公室里，一幅嶄新的相框被掛在了牆上，相框裏是穿着宇航服微笑的馬飛。
掛相框的人正是瘋子。不，不能再稱呼他為瘋子了。此時他衣着整潔、神志清明，已經完全是一個正常人了。閻主任欣慰地看看他，又看看相框裏的馬飛，沉聲說道：“我一生有兩個好學生。我為他們感到驕傲。”
二〇二一年九月十五日。
對於大部分人而言，這又是一個平凡的日子。然而，對於守候在廣袤的阿拉善戈壁草原上的人們而言，這一天多麼重要！
經過漫長而危險的旅行，我們的英雄就要回家了！
飛船準確地降落了。
涌動的人群後面，遠遠站着一個瘦削的背影。
飛船艙門打開了，顧星河被抬了出來，顧太太抱着女兒沖了上去。背影沒有動，顯得十分落寞。
艙門並沒關上，片刻之後，馬飛也被抬了出來。
人群中爆發出巨大的歡呼，整個世界都沸騰了。
背影抬起頭來，是馬皓文。
在出發前就曾採訪過他的女記者急忙走上前去：“馬飛你好，真是一次神奇的旅行。聽說是你堅持出艙手動成功修復故障的？你又是怎麼認定手冊上關於出艙時間的數字是錯誤的呢？”
馬飛和顧星河相視一笑，那一刻的情景又回到了眼前：
秒錶歸零的瞬間，艙門電路一個火花之後又奇迹般地恢復了正常，兩人大為驚喜，都重新燃起了希望。馬飛又向艙門衝去，同時供給全面報警，就在所有報警到達峰值的時候，他安全地重新返回了艙里。
“糾正一下，不是設計錯誤，是我們飛船系統的健壯性比想像的更好。我要由衷謝謝我們那些了不起的科學家們，他們的設計實際上遠遠超過了手冊上的規定數字，否則我現在已經是天上的星星了……”馬飛向顧星河擠擠眼睛，“對不起，指令長，這是你的梗。”
“請用一句話，形容一下你此時的心情？”
馬飛想了想，眼睛看向遠處，真誠地說道：“今天，萬里無雲，能夠重新回到地球，心曠神怡的我不由感慨，真的是九死一生。現在，我只想找到一個人，對他說，對不起，我錯了，之前的事情，是我鼠目寸光，在我的心目中，他永遠是重如千鈞的。”
沒有人能聽懂他在說什麼，人群發出交頭接耳的嗡嗡聲。
女記者有點尷尬，連忙拿詞找補：“我們的航天員可能是過度勞累了，需要休息。可是，你說的想找到的那個人是誰呢？”
馬皓文穿過人群，慢慢地走上前來。
馬飛發現，他原來和爸爸那麼相像！
他笑了，爸爸也笑了。
他怎麼也想不到，爸爸此時，居然會說出那句話。
“這個魔術太牛了。能再變一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