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無聲的告別

偌大的房子空蕩蕩的，以前一大家人吃飯說笑的場景重現，雖有吵吵鬧鬧，但充滿人氣。如今只有一條大黃狗，一隻老公貓陪着他，他想和啟運住一起，可又不想這個家裏沒人，守着家就是守着香火。留在這裏，也好讓他們有一個回家的借口。山上的地不再種玉米作物只種菜，定期送到西安，讓他認為自己還有價值。

準備坐下的時候，發現膝蓋關節有點疼，就按照勝麗之前教給他的方法，用吹風機熱風邊吹邊揉，很快就好很多。他勞碌一生，每天過着一樣的日子，可總有那麼些回憶想起來都是甜的。就如這關節痛，勝麗邊吹邊給他搓揉，囑咐他買些膏藥備着，她像妹妹又像孩子，每一滴關心都溫暖着他。

回憶着過去時光，勝麗在他身邊的笑容一直揮之不去，有時候在夢裏都能笑醒。冬天陪她玩雪，被她追打的屁股尿流，夏天陪她捉螢火蟲，夠不着的時候，讓她騎在肩上奔跑。只要是她喜歡的，他都願意盡全力去做，那是她最美的樣子，也是他最幸福的時光，她就是他孤獨生涯里那一朵永不凋零的鮮花。

然而，現實的他就像牆上掛着的那件蓑衣，以前是為家人遮風擋雨用，如今只是拿來蓋豆豉或豆腐乳，以後年輕人不會做那些，估計直接就扔掉了。看着案板上的一些青菜，這些都是勝麗每次回來鬧着要吃的菜。現在他一人做飯，感覺煮熟算數，吃什麼都是一樣的味道。原來，人間百味人生，首先是要有人與你共同經歷才體會得更深。

勝麗想起還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去辦理，就是去北京鑒定那塊石頭，不管真假總要有個專業的定論。杭州是當初哭着來，現在落幕的離開。不管她的決定文濤是否支持，她都要回去，一個人的靈魂必須有一個固定的歸宿，而她認定的也只是那個碧水丹青、粉牆黛瓦、茶香飄逸，雅緻古樸的長安。

亮亮走進來看着她一直忙着回陝西的事，心裏非常難過，郭氏和舍舍合併了，就意味着她要離開了。這些年，她所有的青春年華都在劉家，現在，他什麼忙都幫不上。勝麗看着他，心疼他，可離開不代表永別，他們仍然是一家人。她拿出當年文濤寫給她的信給他看。

“親愛的勝麗：

我不知道你未來會經歷什麼，但我能感覺到你會因我的離去而傷心難過，我於心不忍、萬分捨不得你，卻又不得不去做。宇鑫得到的父愛太少了，這是我欠他的，對不起，擅自決定離開你，我很自私，原諒我的懦弱無能。

感謝生命中能遇見你，舍舍今日輝煌的背後離不開你的艱辛付出；亮亮今日的進步多虧你無私的教導和關愛；美吟、美語能享受這麼好的家庭教育，是你偉大的母愛.撫育了她們；而我，每天臉上充滿歡笑和幸福感全部來源於你。

雖說時過境遷，我還是很懷念我們在普羅旺斯拍婚紗照，在艾菲爾鐵塔下擁抱，在開羅里迷路，在夏威夷比賽吃甘蔗，在中國大小城市奔波的每一刻。我從未想過會遇見你並愛上你，你就像一束光，指引、陪伴着我一直不斷前進、改變。我愛你，深深的愛着你。

你是個幹練、豁達的人，在外面你能叱吒風雲，在家裏又能溫柔體貼，我想找千萬個理由證明我這麼做是對的，可面對你，全部都錯了，因為我是你丈夫，屬於你的，應該徵求你的同意。但，這些天，始終找不到兩全其美的辦法，只有懦弱的離開，留下一個孤單的你。

我想讓你保重好自己的身體，還請你照顧好我的家人，可這些話說出來真的是蒼白無力，原本是我的責任硬生生的塞給了你。此時，我才明白，死容易活着難。日後，我父母和親戚會把所有的怒氣轉嫁給你，真的對不起！

遺囑在律師那裏，我能做到的就是把所有都留給你，這樣，任何一個人都無權干涉你。亮亮長大了，他可以照顧好爺爺奶奶，你是自由的，千萬不要委屈自己。我既已離去，不管你多傷悲，我也回不來，那還不如重新開始，我會在天堂祝福你，保佑你!

關於隱瞞庭亮一事，在此鄭重跟你道歉！對不起，由於我的自私讓你們遲了五年才重逢。每每想起此事，心中愧疚不已，我信你，就該全信。庭亮是一個好人，祝福活着的你們能珍惜生活，勇敢往前！

親愛的，永別了，願來生不要再遇見，因為我雙目已失，再也看不見你。我會永遠記住你甜美的笑容，不服輸的脾氣，古靈精怪矯情，俠肝義膽的善良。願你餘生安穩，健康！

摯愛你的文濤”

亮亮含淚看完這封信，“媽，這原本一切屬於你，為何又全部給了我。”

“因為，我已經得到夠多!”勝麗這些年就靠着這封信支撐着，她幻想過文濤當時糾結的心情，信上有很多淚漬，他們太了解對方了，也太愛彼此了。

“您可以不離開杭州嗎，我和爸爸一樣愛着您，需要您!”亮亮當初是不同意和郭氏合併的，勝麗說那是文濤的意願。如果兄弟倆當初沒有分開，或許宇鑫就不會出事，希望他們以後繼承文濤的遺志，為企業和社會做出更大奉獻。

“傻孩子，你早該結婚生子啦，啟運的兒子都讀幼兒園了。陝西是我家，杭州也是我的家，隨時來回，到時候讓你媳婦不要嫌棄我就行。”亮亮去抱住她。

“怎麼會嫌棄您，只是萬般捨不得您。”勝麗懂，他們之間情感超過他與曉雨。西安那邊的業務由她親自管理，也能讓總公司無後顧之憂。

亮亮懂老家的生意難做，就說上次準備回縣城開一家食品加工廠的事，那麼詳細的計劃書都被斃了。他們願意回去完全是為了促進當地剩餘勞動力的就業和緩解當地農畜產品的滯留。

勝麗讓他不要思考過多，創業，做生意不會一帆風順的，合併后，小鄉村是獨立的管理系統，回到老家，做事進度慢，剛好也給了她緩衝的機會，可以思考更長遠的未來。只要他們齊心協力，小鄉村一定能穩步發展。

亮亮突然覺得他該降生在普通家庭里，這樣就不會被郭氏與舍舍光環籠罩。勝麗離開是為了給他與親媽磨合的機會，她哪懂他心底對她的依賴與不舍，就像抽掉他身上一根肋骨那樣疼。當年她淚眼朦朧的出現在他面前，從此刻進他的心裏，讓他覺得自己在保護一位姐姐，找到了前所未有的自信。

勝麗請他回自己卧室休息，以後她的卧室記得叮囑大姐定期打掃，一般周末或假期就回來。亮亮走到門口又撒嬌掉頭擁抱了她一下，這樣還差不多，這個家已習慣有她和妹妹們的存在。勝麗見他出門，然後關門忍不住落淚。文濤留給她太多太多，她不能貪圖所有，應該把亮亮還給曉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