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四節：終點（二）
站在小丘頂上，舉目眺望，可以看到東方的天空中，漆黑的夜色正在統治着一切，那是亞空間正在接觸這個世界的證明，但同樣的，在漆黑夜色之中，有無數的星光。
那是馬林的威能在顯現，他的身上，有着名為觀星者的傳奇序列，一個能夠點燃亞空間亘古黑暗的超階存在。
我來找你了，馬林。
瑪蒂爾達將手中舉着的戰旗插入地表，在他身後，公正教會新的一批援軍正在上岸，這裏是達爾沃沃，現在有一個新的名字——血色口岸。
就在昨天，霜巨人艦隊，精靈艦隊與人類艦隊還有亡靈艦隊一起，在這裏擊敗了從東而來的那些信仰混沌的巨人與野人部落的大型艦隊。
公正之主教會的北方艦隊有幸參與了這次戰鬥，在整個海峽里，所有戰艦都在不計損失地進行線列炮擊，在一天的激戰之後，這片海灣被血所染紅，海岸上全是混沌巨人和野人部落的成員屍體，它們正在被收集並燒掉。
帶隊進入達爾沃沃，一路上都可以看到成規模與建制的亡靈部隊，它們甚至就和人類部隊一起行動。
瑪蒂爾達可以感受到自己同伴們心中的惶恐與驚訝，她很想轉身安撫他們與她們，但又覺得，身為公正之主的信徒，他們難道還不能相信主之教諭，這裏的巫妖們，是跟隨義人艾爾斯閣下多年的使徒。
可是回頭一想，如果不能坦然接受世界改變后的模樣，當馬林完成他所設想的那一切，那麼這些同伴……就會有可能變成敵人了。
於是，瑪蒂爾達還是轉身告訴這些同伴，信徒們雖然眼中還有憂愁，但對於瑪蒂爾達的信任讓他們眼中再也沒有更多的焦慮，而隨着他們看到了一個孩子正在與一個巫妖的組合時，很多成員已經認了出來——那正是馬林殿下與義人艾爾斯閣下。
將旗幟交給自己的副手，讓他帶着大家去屬於公正之主的防區，瑪蒂爾達渡着步來到馬林身旁，他正在和艾爾斯用她聽不懂的話語爭論着什麼，但是當她出現，艾爾斯低頭撫胸向她表示出敬意之時，馬林終於注意到了他身邊多出來的小狐狸。
是啊，他的小狐狸。
瑪蒂爾達看着眼前的馬林，有一段時間不見，馬林已經強大到用呼吸就能夠確認的地步了。
·看起來我需要離開一下，你們聊得開心。
打開了傳送通道的艾爾斯還非常貼心地佈置了一個用於私語的結界。
瑪蒂爾達不知道要怎麼說，根據傑茜卡說的，她在昨天見過馬林之後就再也沒有姐妹見過他，所以瑪蒂爾達才會成為旗手，空降而來……她想看看，馬林到底在忙什麼。
“你怎麼來了，我不是讓你在半位面等着嗎。”馬林伸出手，但又在將要接觸到瑪蒂爾達的時候收了回去。
瑪蒂爾達下意識地伸出手，但被排斥力擊退了兩步，公正之主的信徒這才驚覺，自己在信仰與愛人之間有了一道巨大的鴻溝。
這樣的發現讓瑪蒂爾達的眼眶紅了起來，但是馬林卻還是在微笑：“瑪蒂爾達，我記得你一直都在以自己家族對於這個世界的忠誠而驕傲，不要在意這一切，相信我好嗎。”
“嗯……但是，姐姐們說，時間不多了。”瑪蒂爾達心中滿是不安，她想要知道，時間不多的這個不多麼底是有多麼的‘不多’。
“也許是明天，也許是後天，我也不知道，我在等素素的消息，也在等亞空間將要開啟的時間。”
在馬林的嘴裏，瑪蒂爾達知道了他的佈置——這個世界中的所有人都已經承認了馬林的行為，馬林將會完成一次偉大的剝離——將即將與這個世界貼合，完成對這個世界定位的亞空間從這個世界的晶壁繫上剝離開。
這是一次對於神明來說都太過無禮的祈願，所以，馬林已經抱定了犧牲自己的決意。
“你不要告訴你的姐姐們。”馬林微笑着說道。
“嗯，我不會說的。”瑪蒂爾達微笑着回答道。
我是不會說的……在內心深處，瑪蒂爾達這麼肯定着，但是眼角的淚水還是止不住地落下。
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太過弱小，我的弱小令我無法幫助我的愛人，這就是弱小的原罪，我在今天切實了解到了。
“傻狐狸，你為什麼要哭呢。”馬林的聲音響起，他伸出手，但卻沒能為她抹去淚水。
瑪蒂爾達笑着伸出手為她自己抹去眼角的多餘水分：“我為我有一位如此無畏的愛人而喜悅，我為我將要失去他而哭泣。”
這是瑪蒂爾達內心最真實的迴響，這個世界需要馬林的犧牲，瑪蒂爾達不會阻止馬林，但是……她會想念他。
“我知道，瑪蒂爾達，我也相信你是一個勇敢的姑娘，記住，好好活下去，剝離亞空間，會造成一切神明與混沌的消失，整個世界將會回到你們不曾知道的正常軌道，我沒有用正確這個詞，因為我知道，像公正之主這樣的神明並不是惡神，但為了阻止混沌一次又一次地阻止，我只能這麼做，你明白嗎。”
“我明白。”瑪蒂爾達用力地點頭，她的眼中滿是憧憬：“我記得你說過以前的時光，那是一個沒有混沌的世界，雖然我會因此失去神力的恩寵，但和這個世界不再受到混沌的殘酷迫害相比，這樣的付出微不足道，所以我相信你，馬林，所以我在現在發了一個誓，這將會是我永世的誓言，如果非要加上一個期限，我希望這一切能夠加上一個永遠，因為我會永世不忘我們的相遇與相愛。”
說到最後，瑪蒂爾達的身上的銀色盔甲黯淡了，她伸出手，這一次，她觸碰到了馬林的臉。
“瑪蒂爾達，我相信你，你是一個勇敢的女孩，但你不能背叛你的家族啊。”馬林說道，他伸出手，溫柔地推開了瑪蒂爾達。
“我不後悔，馬林，我真的不後悔……遇見你，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回憶。”瑪蒂爾達退開了，她身上的盔甲再一次明亮。
“……我要走了，現在還有空，我要去見一見你的姐姐。”馬林微笑着退開。
瑪蒂爾達微笑着注視着，直到馬林退入他身後的傳送通道。
所以，就這麼看着你的愛人去拯救這個世界……然後牢牢記住他的模樣。
我是瑪蒂爾達，我願起誓，無論時光荏苒，無論信仰為何，無論身份變幻，我都會是馬林·蓋亞特永世的新娘。
………………
這座城市正在日新月異。
是啊，這是馬林所說的一句詞，代表着這個世界越來越好的一個證明。
哈格爾貝里的露露站在窗外，她看着窗外的街道，雖然前方在戰鬥，後方的首都看起來有些蕭條，但是年輕的工人們還是滿懷着激情，他們覺得他們的工作是為了前線的同志們。
同志們，每一個志同道合的人們，充滿了北方主義元素的一個詞，一個將人們不分膚色，不分性別，不分年齡的團結在一起的詞，一個被那些舊貴族與舊財團咬牙切齒地痛恨着的詞，一個只要有機會，就會被這些人用盡一切辦法毀掉的詞。
馬林總是如此言之鑿鑿地說，露露不知道為什麼，也總是會相信馬林說的。
這個世界如果沒有混沌，將會是一個怎麼樣的世界呢。
露露不敢想，但馬林還是會知道，他說這個世界一定會變成一個衝突的世界，人們將以意識為分界點，將彼此的利益置於所有生命之上，而那些真正能夠解決一切問題的存在，也會被人類抹上各種毒液，將它們說成是這個世界最大的邪惡……哪怕他們本身才是這個世界真正的毒瘤。
為什麼會有這一切發生呢。
露露想到自己問過這個問題。
因為聖言出自人口，歷史出自人手，在過去，這個世界在那一小撮惡棍與混蛋的手裏備受煎熬，直到混沌來了。
惡棍與混蛋們發現，後來的混沌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之前那些被他們黑了那麼久的人事物相比起混沌，簡直像一個可愛的寵物。
只可惜，混沌對所有人一視同仁，所以才會有這個世界沉淪了那麼久的事實，所以，才會有馬林決意犧牲自己的這一天。
“我以為你會很晚才來見我。”轉過身，看着從傳送通道里走出來的馬林，令露露有些意外的是，馬林的氣色有些不太好，他搖了搖頭：“我剛剛和瑪蒂爾達見了一面，她來找我……我原本應該先去見我的。”
“瑪蒂爾達擔心你，說什麼都要去前線見你……而我，我在聽了你說的那些故事之後，對於這個國度第一次產生了一種名叫憂慮的感情，會不會有那麼一天，北方公社也會和你說的那個叫蘇聯的國度一樣，因為人的心變了，好事就變成了壞事……”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永恆，人心是最難掌握的事物，一如你我。”說到這裏，馬林嘆了一口氣：“對不起，露露，我一直都想這麼說，但我一直都沒能說出口，但是我覺得如果我今天不說，也許就再也沒有機會說出口了。”
“我為什麼要原諒你，你沒有錯，我的愛人，你是拯救這個世界的英雄。”說到這裏，露露往前走了兩步，但她感受到了排斥力對於她的作用，於是最終她還是沒能邁出第三步。
“真的嗎。”馬林耷拉着眉頭。
露露用力點了點頭：“真的，是你告訴我，原來過去的時光里有一個遠比現在先進的文明，那是我們人類最光榮的時刻，也是最黑暗的時刻……馬林，你這麼做，是想重鑄文明，讓我們人類重新擁有擺脫重力束縛走向星河的那一天，對嗎。”
“是的，除此之外，更是為了讓後來的人不再受混沌的傷害，我們人類文明不需要混沌，所以我要剝離亞空間對我們這個世界的影響，不只是我們腳下的行星，我說的世界代表着整個星河中的所有文明……露露，我在為了一個宏大的理想而犧牲，一如這個時間上所有為了文明存續而戰的人，我想讓他們的犧牲不至於變得沒有意義……對不起，我犧牲了那麼多，卻沒能為你們做點什麼。”說到這裏，馬林臉上的神采不見了，他的眉毛又耷拉了下來。
“不，你說過的，你是在為了你的家人而戰，也就是我們，馬林……我很高興能夠遇到你，愛上你。”說到這裏，露露鼓起勇氣，她走向馬林，排斥力漸漸地不再阻止她，露露開心地擁抱了馬林。
“我愛你，馬林，我會永遠記得你，雖然我為了記住你而不得不參加你的升華儀式，但是請記住我好嗎……我，哈格爾貝里家的露露，將會是你永世的新娘。”
“傻姑娘，和瑪蒂爾達一樣說傻話……但我還是要說一聲謝謝，謝謝你……”馬林說完，他溫柔地從露露的懷裏掙脫，他漂浮了起來，在她的額頭上吻了一下。
“我要走了，混沌們又來了，告訴你的姐妹們，我會抽空去見她們的。”說完，一個傳送通道在馬林的身後展開。
露露點了點頭：“馬林，告訴我，我們會再見嗎。”
“……我不知道。”馬林看着露露，沒有給予正面的回答。
露露並沒有氣餒，而是伸出手，這一次，哪怕被排斥力擊傷，她還是抓住了馬林的手：“我等你來接我，我現在是傳奇了，也許等這樣一天會很久遠，發誓好嗎，馬林，在那一天到來的時候，你會在我的床邊再一次牽住我的手。”
“傻姑娘……我發誓好了，真有那麼一天，我會來接你，讓你做我永世的新娘。”馬林苦笑着搖了搖頭。
“這還差不多。”鬆開了手，哪怕這手有着傷口與鮮血，露露還是開心地露出了笑容。
“一路平安，馬林。”她這麼說道。
“再見，露露。”他這麼回答道。
然後頭也不回地進入了傳送通道。
開始治療起自己傷手的露露最終嘆了一聲。
我還是太過弱小，弱小的什麼都幫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