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東街
東街雖然有個東字,卻不在虞城的東邊,而是西南邊。東街的“東”字原也不是這個東,而是冬天的冬。
名稱的由來自有其歷史淵源,因為古時這裏便是虞城的貧民區,自古貧民過冬難,所以這裏便也被稱為冬街。大概是原有“冬”總是讓人想到這年底的鬼門關,老人們漸漸將這“冬”字喚為了東。
東街卻不在東邊,倒是自帶了幾分虞城人獨特的幽默。
如今這裏漸漸發展成為最大的住宅區,無數的外來人員,在此地安家落戶。自然帶動了東街的房價,無論房子好壞,作為底層的群演。能在此地租到一角或是一床,便已是大幸。
因為這樣意味着,會有更多的機會接到活干。
白蘇緊隨着秦昭的腳步,走走停停,花了一刻鐘的時間,到達了東街。
其實,這段路並不是很遠。但是白蘇的腳畢竟受了傷,若是若無其事地走動,怕也引起不必要的關注,因此路上花的時間便也久了一些。
又是一陣七拐八繞,路線迴環曲折。地方極為偏僻,途經各色陰街柳巷,空氣中還瀰漫著地下陰溝的惡臭味。幾個半大的孩童吵吵嚷嚷的穿梭在巷道中,也沒有大人看管。
對於這些場景,白蘇倒也沒有不耐,靜靜將這些場景和畫面記入腦中。
此時行進的路線一折,在一個拐角處,白蘇到達了目的地。
門面有些年頭,青石板磚構成的牆面泛着厚重的苔綠,木製的門框上留着幾道歲月的縫隙。整家門店與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若是走得過快,這小店極易被略過。
不過,讓白蘇意外的是,有些狹窄的門楣上面竟掛着一塊古樸的牌匾,上書三字,春來閣,這名字取的應該是妙手回春之意。
引起白蘇側目的是,這匾上的字跡有些不凡,瘦勁有力,骨力道健,超塵脫俗,應該是出於古代名家之手。
只是牌匾的年歲有些久遠,字體有些斑駁磨損。
白蘇心內道了一聲,可惜。
跟着秦昭走入店內,外頭瞧着不起眼,但是內里卻有乾坤。店內空間不大,卻佈滿着各色年代的葯櫃,亂中有序,自有其章法。
空氣中瀰漫著各種藥味,白蘇在記憶深處仔細辨別,倒讓她找到幾縷熟悉的名貴藥材味道。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毫無用處的雜草味道,白蘇瞬間明悟。
秦昭進店后,環視了一下,店內無人。他卻不慌不忙的朗聲道:“老於頭,出來見客了。”
話音一落,一旁小隔間的暗門中突然冒出一顆渾圓的腦袋來。
一張滿是皺紋的臉上,掛着一縷輕飄的白色山羊鬍,一雙眼眯成一條線。
開口便露出幾顆豁了的老黃牙:“呦!這不是老秦嗎?你這是哪折了?還是摔了?今天怎麼有空拐我這邊來了?”
秦昭呵呵一笑也不生氣:“老於頭,你這嘴真是損,沒事也要被你咒一下。”
“那你這好胳膊好腿的,跑我這裏幹嘛?如今,這酒香也怕巷子深呀。我這小店要是再不開張,老於頭我呀,這棺材本都湊不齊嘍。”
“你這店一般人還真不敢來,沒得病沒好,財卻破了。”
“嘿,你這話可不能亂說。我老於頭,在這虞城本本分分經營幾十年,春來閣可是老字號,硬口碑。”
說著像是怕被秦昭繼續揭短,老於頭視線一轉,目光落在白蘇身上。手指捻着白色鬍子,嘴角一歪,眼睛一斜,向著秦昭說到:“老秦,了不得啊!一段時間不見,竟然……嘿嘿,小姑娘長的真是俊俏!”
秦昭聽到這話,瞬間沉了臉:“老於頭,我一大老爺們,又是干這行的。你調侃我倒無妨,可別帶上人家小姑娘。”
老於頭看到秦昭瞬間沉下來的黑臉,心裏暗暗奇怪,卻也連忙堆起滿是褶子的笑臉,有些好笑的說道:“來!我看看小姑娘到底是哪裏傷着了?”
這時,秦昭一個電話響起,他應了幾聲之後,抬頭道:“我這約了人,現在得趕緊趕過去了。老於頭,你可得給小姑娘好好治,人是我介紹的,你也別坑人家,價錢商量着來。”
“得嘞,您走好不送!我老於頭從來就不坑人!”
雖然老於頭謊話連篇,但是對熟人倒也不會亂來。
秦昭又對着白蘇吩咐道:“你的腳傷好好治,傷筋動骨100天,可別留下什麼後遺症。等腳好了,再找你幹活。”
白蘇微笑着點頭,秦昭這才放心地向門外走去。
老於頭聞言低下頭來,看了看白蘇烏青的腳踝處,“嘿,這腳傷的還挺重,小姑娘不聲不響的,心性倒也堅韌。來,我給你好好看看!”
白蘇不動聲色的挪了挪腳,“於爺爺,天晚了,我趕着回家。要不你給我配一些葯,我自己回去抹着用。”
“得,你要覺得這樣行,那我就給你拿個葯。不過到時候好的慢,可別說我老於頭不給你好好治。吶,這葯自製的,效果卻比市面上的好的多,早晚塗抹推拿。價格也便宜,15塊錢一盒。”
白蘇爽快的付了錢,接着又指了指旁邊還未炮製好的一種藥草,“於爺爺可不可以送我一點這種藥草?我看着這藥草味道好聞,我拿去放點在家裏去去味。”
老於頭順着白蘇的手指瞅了一眼,那草藥倒也不值錢,於是便也爽快的答應了。
白蘇剛將包好的藥膏與藥草收入懷中,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喧鬧聲。
“老於頭快出來看看,流了好多的血!”一個一米八的大高個,扶着一個手上滿是血的人走了進來。
“出了什麼事,我看看!”
大概是這兩人的情況太過特殊,這一路走來,不知吸引了多少人,春來閣的門口瞬間被圍了個嚴嚴實實。
白蘇自然也被堵在了屋內。
而進門被扶着的那個人是個中年男子,身上穿着一套民國時期的長袍,氣質很像是一個老學究,這應該是剛從哪個劇組出來。
不過,最讓人矚目的是,他那滿是血污的手掌被一根十厘米的長釘貫穿。鮮血嘀嘀嗒嗒的落了一地,畫面看着很是慎人。
老於頭看到這一情形,瞬間讓出一條道來,讓那大高個扶着這老學究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他手上拿着一套金針和一個藥箱,動作快速利落,嘴上卻不饒人,還帶着三分幸災樂禍和調侃:“這傷勢嚴重嘍!老張,你這是摸了什麼不該摸的東西?你這可是寫字的右手,傷成這樣子,得有幾個月動不了工吧!”
“哎呦呦,輕點,疼死我了!老於頭你就少說兩句吧,我這不是倒霉嘛!”姓張的老學究,滿頭冷汗,疼得直哆嗦,“都怪我那整劇組道具的小兔崽子,釘了釘子的門板也不見得收一收,竟直愣愣的放在桌面上,我這不是沒帶老花眼鏡嗎?一不小心就中招了!”
“嘿嘿,那你這是真的活該倒霉!自家的小子,你也怪不了別人。”
“這還不是最要命的!”
“哦?怎麼說?”
“前段時間不是新版紅樓劇組進場嗎?這種文學巨著,大製作大場景,百餘位明星進組,誰不想跟着賺他個一票。我也是好不容易接了那筆替的活。如今我這剛簽完約就傷了手,你說糟不糟心?唉,不說了,不說了……”
“嘿,據說那導演還是著名的電視劇女導演王鳳穎,素來有要求嚴格苛刻之說,你這一耽誤豈不得罪了她。”
“唉,誰說不是呢?這一時半會也找不到替代的人,這年頭會書法的可不多……”
門口眾人聞言又是一陣唏噓哄鬧,也不嫌看熱鬧事大。白蘇瞅着時機,趁着人群騷動,總算突破了重圍,瘸着腿走出了春來閣。
憑着記憶七拐八繞的走回了東街的主街,又在街頭買了一碗最便宜的蔥花小面墊了墊肚子,清湯寡水,味道確實一般,好在能填肚子,白蘇一絲不剩,連最後一口湯也喝完了。
暖暖的胃,讓白蘇有種為自己而活的充實感。
在麵店老闆娘驚疑不定的表情下放下筷子。她剛準備走人,背後卻傳來一道女聲,語氣帶着熟稔:“白蘇,你怎麼在這?”
有人認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