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計劃
大殿中鴉雀無聲,那人被侍衛拖了下去,雲以舒也在拱手行禮后,隨着侍衛離開。
滿殿的血腥氣,讓太后緊皺眉頭,她喚了大宮女進來,讓她去後殿查看情況,大宮女帶着一隊侍衛過去,片刻即回。
“回稟太后,後殿有八具刺客的屍體,現在已經被侍衛拖出去了。”大宮女說話有些吞吐,顯然是被嚇到了,她還從沒見過那麼多屍體。
“有宮裏的人嗎?”太后沉聲問道。
“……是的,有,有三個是園子裏管理花草的小太監。”大宮女有些猶豫,她這個大宮女擔任管理壽康宮中眾宮人的重責,如今卻發現這裏竟有整整三人是刺客。
太后看出了她的擔心,雖這本就是她的失責,但又念及她在自己身邊多年,心中有些不忍,微微嘆氣,思量片刻后,沒有追究她的失職,只是將壽康宮所有宮人降了一級,罰奉兩月:“這不是哀家要為難你們,只是希望你們從今往後睜大眼睛,別讓這樣的事情再發生。”
一旁的寧上陌拉着雲霓的手,兩人面面相覷,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好了,你也起來吧。”太后朝着明輕言點點頭,只是表情卻不曾放鬆,仍緊皺着眉:“你對哀家不敬這件事情有可原,哀家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只是有一件事,哀家想問問你。”
太后說完瞥了一眼寧上陌。
寧上陌陡然感覺不妙,朝着雲霓的方向躲了躲,卻還是沒躲過,只見太后朝她招了招手:“你過來。”
“太后……宴會也快開始了……”寧上陌賠着笑,往外看了一眼:“您應該……”
太后打斷了她的話,語氣也有些嚴厲:“過來!”
寧上陌見實在躲不過,只好垂着腦袋,在太後身邊坐下,太后拉着她的手,滿是皺紋的手在她手背上摩挲,溫熱的掌心,讓寧上陌不自覺地軟下心來。
她許久沒有像現在一樣,感到溫暖了。
自小,她就出了宮,獨自一人扛起了龐大的寧家,這麼多年她已經習慣獨自一人強撐,也早已經忘記,被他人庇護的感覺。
如今太后只是安靜的牽着她,可那份力度卻讓她感覺到了呵護。
“你究竟是怎麼看陌兒的,說真的,哀家要的可不是什麼漂亮話。”太后雖然已經年邁,卻不是老眼昏花。她看着明輕言,犀利的神色如同尖刀般,仿若他說出一句違心話,她便會用刀生生活剝了他一般。
寧上陌手心微微冒汗,她自己都未察覺到,心中也隱隱期待着明輕言的回答。
“寧上陌是我明輕言此生唯一的妻子,生死不棄。”明輕言低聲說著,彷彿喃呢,只要稍微不留神,就會錯過。
太后嚴肅地看着他,明輕言仰頭,毫不畏懼地看着太后,寧上陌只覺得心似乎被什麼輕輕敲了一下,那種悸動讓她不安,有什麼東西正從心口湧出,燙得她渾身發抖。
“好好好,這就對了!”雲霓一陣豪放的笑聲,打破了殿中的平靜,她拍着椅背,滿臉讚賞:“這才是我認識明大丞相,你要記住今日你說得話,來日若有違背,我定教你生不如死。”
聽見雲霓這話,太后也柔和了神色,和顏悅色地朝着明輕言招手:“起來吧,看你這孩子就是這麼實誠,跪在地上累了吧?”
說完太后又瞪了寧上陌一眼:“你也是,這麼大個人了也不知道勸勸我這個老婆子,你就這麼讓我們大凌的棟樑跪着!”
寧上陌欲哭無淚,這老人家怎麼翻臉比翻書還快!
早知道先前她就不應該那麼溫柔,應該狠狠地煽風點火,至少也得讓他跪在太陽下曬上半個時辰再說。
只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葯,寧上陌咬着唇,朝明輕言丟過去一個眼刀,明輕言只是含笑地點頭,絲毫不為所動。
不料,她的動作卻被太后瞧了個正着,猛地一巴掌拍在她頭上:“不懂事!”
寧上陌欲辯無門,只好低頭看着自己裙子,心中萬分後悔,就知道在這太后心中,明輕言才是她親兒子!
正在這時,門外有人來報:“太后,皇上着人來請您去瑤台,壽宴已經準備好了,各大臣使節也都到了,就等您了。”
太后這才放過寧上陌,帶着雲霓坐上步輦,寧上陌與明輕言隨行在後。
寧上陌沒精打采地跟在步輦後面,明輕言瞧着她耷拉着腦袋,就好像一隻被人訓斥的小貓般,十分可愛,不禁勾起嘴角,正欲說話,眼角卻瞥見了旁邊屋檐上,正站着一個人。
那是冷卿容。
他沒說話,只是朝着明輕言比了一個開始的手勢,在明輕言微微頷首后,他便翻身下了屋頂,消失在了茫茫宮宇中。
“待會你小心一些,魚兒已經上鉤,要準備收網了。現在宮中的那些人還不知道,我們也不能讓他們知道外面的情況,所以這場宴會不能在中途停下,不能給他們可趁之機。”明輕言站在寧上陌身後,低聲說著。
寧上陌回身看了他一眼,只見他神色如常,彷彿從未開口說過話般,於是也只好裝作從沒聽見過他說話,低着頭向前走着。
她不知道明輕言那話里是什麼意思,只是看他小心的樣子,應該是在說別讓北蒙的人和那個叛變的大臣有機會逃出宴會,只是那傢伙憑什麼自己做主,她又為什麼要聽他的話!
雖然很不滿意,可是一想到壽康宮裏那滿屋子的血腥氣,她又抬頭看了看坐在轎輦上,大着肚子的雲霓,她只能忍下那口氣。
罷了,為了國家大義,她就不跟他的自作主張計較了!
寧上陌卻沒注意到,她身後的明輕言,一直深深看着她,眼中滿是憂慮。
宴會在御花園舉行,御花園中有五座宮宇,十數亭台。此次午宴便是在御花園中央的湖心亭瑤台舉行,皇上一早就在瑤台等候了。
瑤台上沒有臣子,多數是皇親貴胄,非皇家之人只有拓跋燕靈和西涼使臣,且都安插在最偏遠的位置,相對而坐。
那西涼人倒是安分守己,除了寒暄之外,沒再有過多動作。
反而是那拓跋燕靈,十分不滿這瑤台上只有她是北蒙人,不斷抱怨着,只是倒也沒有惹出什麼事端,所以皇上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權當沒看見沒聽見。
太后帶着貴妃坐小船先到,寧上陌二人則晚一步。
戲台搭在岸邊,此時正在演八仙祝壽,臣子與其親眷的席位都在戲台之後,幾乎看不清瑤台上的人影。
“今兒是太后壽辰,兒子祝母親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皇帝親自扶着太後上座,太后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嘉獎。
雲霓與皇帝的位置在太后席位下一等的左側,寧上陌則在右側。
拓跋燕靈看着那位置便十分不爽,跟自己的侍女抱怨:“她算個什麼東西,憑什麼能坐在上面!”
明輕言坐船過來的時候,有些不適,在旁邊稍事休息,還未過來,拓跋燕靈未見着他,又開始四處張望:“怎麼不見駙馬?”
“駙馬身子弱,正在廊下休息呢,待會便來了,公主您要沉住氣啊。”珠兒低聲勸道。
這也實在是不能怪拓跋燕靈生氣,她沒想到平日裏穿得清湯寡水跟個村婦沒什麼區別的寧上陌,這一會卻穿了一身織錦緞的大紅裳,上面的傾城牡丹由金絲銀線綉成,在陽光下金光熠熠。
寧上陌膚如凝脂,極襯這大紅色,遠遠看去彷彿畫中仙子,而衣衫華麗,首飾卻不多,不顯累贅反而多了一絲淡然的意味,也使得那華麗衣袍不顯太過浮華。
她一舉一動乾脆利落,不拖泥帶水,少了女兒嬌捏做作的姿態,更多了些英氣,讓人移不開眼睛,就連那西涼的使臣也都死死盯着寧上陌。
而先前吸引眾人目光的拓跋燕靈,此刻倒是成了無關緊要的人了!
珠兒微微搖頭,她們家公主也不是不好看,只是常年在太陽下練習騎射,膚色有些暗沉,而且也少了一些書卷氣多了一份粗狂之姿。
正在出神之時,忽然聽見一聲脆響,珠兒定神一看,拓跋燕靈竟將手中玉箸生生折斷了!
“公主!”珠兒低聲驚呼,拓跋燕靈卻不理她,只是死死盯着一個方向,她順眼看過去,只看見此時上座的明輕言着一席陳紅長衫,嘴角抿着一抹笑,丰神俊朗,卻是在對着寧上陌說話。
“那個女人!”拓跋燕靈咬牙齒切地擠出幾個字,彷彿恨不能直接衝過去剝了寧上陌。
珠兒趕緊蹲下身,假意給拓跋燕靈添茶,實際上小聲勸說道:“公主可千萬別顯露出兇悍的樣子,您看那寧上陌就是因為把自己隱藏的很好,才得了駙馬的歡心,您可不能衝動,反而讓她得意了!”
拓跋燕靈一雙靈動大眼彷彿要噴出火來,忽而聽見珠兒的話,也知道自己現在不能衝動,只能強壓着心中怒意,收回目光,進而死死盯着自己眼前的盤子。
珠兒見狀,立刻說道:“公主別怕,珠兒已經托博格打聽過了,那寧上陌根本就是胸無點墨,只要咱們依計行事,定能揭開她的真面目!”
拓跋燕靈一聽這話,也終於冷靜了下來,她冷眼瞥向寧上陌,嘲諷一笑。
寧上陌,咱們等着瞧!
只是她沒有注意到,此時坐在她對面的西涼使臣,已經將目光從寧上陌身上收了回來,只盯着她淡淡笑着,那笑意十分耐人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