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自投死路
“姐姐何出此言?”寧上陌知道雲霓素來不問政事,不僅是因為她不喜那爾虞我詐、心機重重的氛圍,更多是因為她的身份,三宮六院中獨有她一位妃子,若是連帶着干政,恐早被大臣們參死了。
皇帝雖對她從不避諱,可雲霓也知道分寸,因此很少會像現在這樣直接提起。
“你知道那公主帶來的是些什麼人么?”
寧上陌搖搖頭,雲霓嘆氣道:“一位將軍,兩位副將,四個軍師,此次賀壽的隊伍共三十六人,除了她的貼身丫鬟外,均出自軍營,最小都是百夫長。”
聽罷,饒是寧上陌也忍不住地吃驚,這簡直就是帶了個簡易的軍隊來……
“這些人本事不小,半數以上都隸屬北蒙第一大軍,袁將軍特意去探視過,熟臉不少。”雲霓深深皺眉,語氣也透着憂心。
寧上陌抽了口冷氣,袁將軍是大凌第一大將,出身驍勇世家,戰功赫赫,家中光免死金牌就有兩塊,他常年征戰北地,對北蒙將領最是熟悉不過。
北蒙第一大軍名為常勝軍,不僅因為其將領博格是北蒙常勝將軍,更因為他們十戰九勝的風光軍史。人雖不多,卻全是精銳,不輕易出征,但沒想到這次只是來送個賀禮,竟來了這麼多人。
“許多朝臣說,也許他們是想來看看大凌軍隊的部署情況,皇上身邊沒有太多能用的人,所以我才冒險出來,看看他們究竟在城中幹些什麼。”雲霓說完,又狠戳了寧上陌太陽穴一下:“你也是,一點也不給我省心!這次可是盛宴,那公主萬一做出些什麼來,你指望誰能剋制住她?”
寧上陌頓時心虛地看了一眼雲霓的肚子,認命般點頭道:“是我錯了,只考慮自己的事未顧及大局。”
說罷,她又想起雲以舒說的事,剛開口,不料雲霓已經知道了:“這件事,你不用多說,冷捕頭和明相都已覲見闡明了,皇上也已經知道了,那個劉德溫居然敢做出這種事情,皇上是不會放過他的!”
“這也不是放過不放過的問題,昨日有人潛入明府想殺了以舒,我怕他們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時機,會有所行動。”寧上陌想趁機說明情況和自己的擔憂,好留在宮外。
沒成想雲霓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正了正身子,用力點了一下寧上陌的腦袋:“雲捕快已經悄悄地轉到安全的地方去了,冷捕頭帶了二十人去相府守株待兔,城中也增派了三倍的侍衛巡邏,泰半着常服混跡於百姓中。宮中更是把最近的陽城軍都調了過來護衛,難道那些人都抵不過你一個小小女子?”
寧上陌只好一言不發,默默低頭看着地面。雲霓見狀滿意地點頭,頓了頓,對寧上陌說道:“這件事情,你先別跟明相說,那公主跟他走得近,雖說我們都相信他,只怕那公主奸詐,套出話來。”
“我知道。”寧上陌當然不會跟那人說的,就算是只老狐狸,也保不准他一時頭腦昏沉,中人了人家的美人計。
雲霓見上陌也沒有異樣的神色便也想自己的事去了,兩人就這麼被拉進了皇宮,到了宮門下馬車時,才回過神來。
才進了宮門就聽見御花園那方向傳來絲竹聲,還有些許嘈雜聲,一路上宮女走得慌忙,手上都端各色錦盒,想必是宮外臣子們敬獻的禮物。
明輕言下了馬車,沒與她們搭話,一直走在二人身後。可寧上陌總覺得不安,她直覺這人很反常,說不定會搞什麼動作,但礙於面子也不好問,只能憂心忡忡地跟在雲霓身旁。
越往裏,喧鬧聲越大,隱約還能聽見有醉酒人的吵鬧。
“這還沒開始,怎麼就有人醉了?”寧上陌蹙眉,往吵鬧的方向看去,只瞧見一片紅色宮牆,喧嘩未停止,她側耳聽了一陣,似乎並非大凌人。
雲霓此刻也皺起眉頭,十分不悅,指着那處宮牆說道:“這裏面是悅來坊,是接待各國使臣的地方。”
寧上陌不常入宮,所以並不能記得宮宇位置,聽雲霓這麼說,她便明了,六國割據分治,眼下除卻北蒙大凌外,其餘要麼兩國交惡,要麼國內紛亂四起,無暇使外,此次除卻北蒙外,也就只有西涼來了使臣賀壽。
只是西涼來的人少,時間也稍遲,故而一直住在外面驛館,待子時正式開宴后才着人請進來,所以那裏住的只能是一早就遞了摺子,打着看望自家公主的旗號,天不亮便入宮的北蒙人。
“膽子還真是不小。”寧上陌四海做生意,蒙話也聽得懂一些,特別是市井小販常用的粗俗髒話,她更是熟悉,此時聽見裏面傳出的正是不堪入耳的鄙俗之語,眉頭皺得更深:“他們實在是太放肆了。”
“是放肆,可咱們沒辦法。裏面那些都是十幾歲就到軍營的行將,手下管着不少人,軍營里又沒什麼規矩,他們過來見的,還不是……”雲霓沒說完,只是嘆了口氣,搖搖頭示意上陌繼續往前走。
軍營里的人脾氣秉性都不好,她們一介女流還是不要惹出別的麻煩。
太后此時還在生着氣,她實在不喜歡那個公主,進宮也有兩天了,除了第一天來拜見過,其餘時候就再沒來過,倒是麻煩比她來得勤快,今兒打了個太監,明兒划花了宮女的臉,天天嚷着要見明輕言不說,還到處詆毀寧上陌。
因這是外國公主,才沒有理會她,誰能想到這人竟然在背地裏罵太后是老不死的,氣得她幾次都拿出懿旨來,要把人攆回去,幸着皇上好言好語哄着才罷了。
“你說不就是個別國的公主,哀家憑什麼忍她?!”去的時候,太后剛摔了一個唐三彩的茶杯,正準備摔宋瓷花瓶的時候,寧上陌指尖一彈,好歹把那價值不菲的寶貝救下來了,抱着那花瓶,心疼地撫了撫。
正在氣頭上的太后,看見寧上陌那麼寶貝那花瓶的樣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戳着她的額頭就罵:“你個沒出息的,你是公主,人家也是公主,怎麼你就這個窮樣!”
“太后,你就少生點氣吧,你摔了自己的東西,又礙不着她什麼事兒,氣壞了自己多不好啊。”寧上陌也不敢頂嘴,趕緊幫忙順氣,然後朝着雲霓求救。
雲霓得意地朝寧上陌努努嘴,撐着腰笑道:“太后你可別說上陌了,上陌自小就出了宮,比不得人家從小在王宮裏長大,但是上陌能賺錢,還得了一個好夫婿,你看看那個拓跋氏,除了生氣罵人打架之外能看什麼?以後只怕把北蒙的王座給她當嫁妝都沒人敢要!”
雲霓懷着身孕,可雲霓的直爽性子討人喜歡,肚子也爭氣,太后滿宮裏最喜歡的就是雲霓,如今見她帶着皇孫來陪自己說話,氣也消了大半。
再想想拓跋燕靈那脾氣,說不準還真是嫁不出去。
寧上陌看她臉色好轉,連忙給邊上的小宮女使了個眼色,小宮女忙不迭地端了茶水過來,寧上陌接過又仰着張笑臉,說:“太后喝茶吧,順順氣,今兒可是你的大壽呢。”
“你既然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也不早點過來!”太后捏住上陌的鼻子,狠狠擰了一把,看那小巧的鼻子都紅成草莓了才收手,接着又抬眼看了看門外恭恭敬敬站着的明輕言,咳嗽了一聲:“誰在外面站着,也不進來請安,沒規矩!”
太后這不善的語氣,把寧上陌都驚呆了,她可是向來最喜歡的明輕言的,小時候她和明輕言吵架,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地去找太后告狀,太后從來都是象徵性地給她塊糕再安慰兩句,然後一個勁誇明輕言聰明有膽識。
今天還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她居然會對明輕言橫眉冷眼。
寧上陌這回可來了勁,帶着竊喜,低着腦袋退到一邊,準備看好戲,卻見明輕言並不進來,她偷偷瞄了一眼太后的臉色,果然是鐵青一片,她趕緊直着腰上前說:“明相還不快進來,怎麼最近異國公主見多了,大凌的太后你就不認識了?”
雲霓聽得冷汗都下來了,太后本來就因為拓跋燕靈的跋扈生氣,這兒不待見明輕言也是因為他與拓跋公主的舊事,這會倒好,寧上陌不從中勸和便罷了,竟然還火上澆油、專戳太后痛處。
眼看太后臉色已經烏青,雲霓趕緊伸手去扯她的衣袖。可寧上陌哪兒肯,好不容易仗着太后不待見他,能夠乘機損損他,怎麼會輕易放過這個大好機會。
再說她心裏也悶着一股氣呢,在府里的時候,這傢伙就低眉順眼,溫和得跟什麼似的。一踏進皇宮,心思就不知道飛哪兒去了呢!還好意思口口聲聲叫她娘子,鬼知道他嘴上喊的是她,心裏想的又是誰?
“請太后恕罪,微臣是外臣實在是不宜入內室。”明輕言似乎無奈地看了寧上陌一眼,可他逆着光,臉色什麼樣,寧上陌瞧不真切,只是聽他語氣中帶着惶恐,想必也是嚇到了。
他明大丞相自拜相以來,還從未有過這麼狼狽的時候,但好歹還要留着他對付外邦,這太后脾氣火爆,萬一一怒之下真的殺了他,反而不好,寧上陌於是不再作聲。
沒想到她有意放過他,明輕言卻執迷不悟,只聽他朗聲道:“太后是天下之母,不可為一己私慾丟下公主、外邦使臣與百官及其家人不顧,還請太后移駕玉華殿,與百官同賀誕辰。”
此話出口,只聽一聲脆響,一柄有嬰孩臂長的玉如意,被狠狠砸在地上,太后顫抖着手指着明輕言,氣得喘了好一陣,才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殺!給我拖出去,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