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刑

死刑

7月4日

死刑犯衛東和在監獄的休息室拿着早報等着他的律師高程;臉有傷痕的蘇溪在茶社204包廂看着地上的屍體祈求上帝幫忙;編號為S5871的物證光天化日之下不翼而飛;新入職的女刑警被擊昏在警局的洗手間……一個人需要隱藏多少秘密,才能安全、巧妙地度過一生?

死刑

7月4日上午8:00

衛東和手裏拿着的是一份本地早報。

報紙上的內容和昨天的差不多。有三則廣告刊登了一個月,分別是新樓盤,珠寶行和高考補習社。有一則尋人啟事在連續刊登了一個星期之後今天終於銷聲匿跡,不確定是人找到了還是尋人者放棄了。有個男人在鬧市區被女朋友當街暴打,和前天有人在小區虐狗是同一個版面。

××小區停水一個星期了。

××菜農販賣的大白蘿蔔滯銷了。

××高速即將通車了。

每一條新聞都像是跟衛東和毫無關係的另一個世界的——隔着高牆的另一個世界。

“多看看報紙,別老想着亂七八糟的事。”

管教們都這麼說。

亂七八糟的事,是指衛東和在死前的任何非配合性的動作甚至思想。

每個人都希望他能平靜赴死——像電視裏的那些英雄人物一樣。

這顯然是苛求了,衛東和不是英雄,他的罪名是蓄意殺人。

窗外是吶喊聲和整齊的腳步聲,穿着囚服的嫌犯們正賣力地跑着步。

休息室里只有衛東和和外號老砍的中年男人。

老砍姓闞,在殺了他所在的那個小工廠的四個同事之後,別人稱呼他就從“老闞”變成了“老砍”。“老砍”對此特別滿意。

老砍身材瘦小,相貌醜陋,一條腿還有殘疾,畏畏縮縮地過了一輩子,絕對想不到有一天能得到別人的畏懼——不過,與其說他得到了別人的畏懼,不如說他失去了對任何人的畏懼。

“懶蛋!好好跑,你們這些爛人!哈哈,跑得不好不許吃飯!”

老砍趴在窗口,一邊看,一邊指手畫腳地比畫。有人對他怒目而視,不管對方體格如何,表情如何,身份如何,他一律毫不畏懼地瞪回去。

“來來來,有本事就砍死我!反正老子也是要死的人了!老子怕什麼?那個誰,那個誰!敢不敢給我出來,老子砍死你!”

通常這時候站在門口的管教都會出言制止了。

不過今天沒有。

衛東和不動聲色地放下報紙。

他抬頭看到李管教正在門口和一個陌生的面孔說著什麼。

那是個年輕男人,穿着管教的統一制服。

老砍湊過來,站在衛東和的桌子旁邊,用不可一世的語氣道:“哎喲,新來的?還挺年輕,走後門進來的吧?”

“闞力平!你老實點!”

李管教喝了一句,他又低頭在新管教的耳邊說了些什麼。

衛東和隱約聽到“死刑、小心”幾個字。

“衛東和,闞力平!”李管教叫了一句,“這是新管教,姓王。”

衛東和抬起頭,打了聲招呼:“王管教。”

說完就再次看起了報紙。

至於老砍,他豎起了眉毛:“嘿,老李,越看這小子跟你越像,該不會是你私生子吧?”

有他在,衛東和永遠不用擔心自己成為焦點。

在新管教送老砍去禁閉室的時候,李管教帶着衛東和去了會客室。

細細長長的甬道,一邊靠牆,一邊是安着鐵欄的窗戶。跑步時間結束,嫌疑人們正在操場上三三兩兩地自由活動。

走廊上很寂靜,兩個人並排走路的嗒嗒嗒的腳步聲顯得格外清晰,間或還有衛東和手上的手銬碰撞的咔咔聲。

看守所沒有監獄裏那麼嚴格,即便是最後宣判即將到來的死刑犯,也沒有配備腳銬。

李管教四十多歲,身材粗壯,沉默寡言。

他不愛說話,人卻還不錯,對衛東和一直很關照。

也許那都是因為高程。

衛東和知道,高程跟看守所里的上上下下,早已經混得很熟了。

高程是他的律師,三十多歲,中等個頭,體格健壯,長了一張媲美偶像明星的帥臉。他也知道自己的帥,隨時關注着自己的帥,他即便是坐在看守所,也擺出一副帥帥的樣子,挺着背,嘴角微揚着,好像旁邊正好有個人正在給他拍照似的。

他穿着一件立領短袖襯衫,深色西褲,皮鞋,就像一位衣冠楚楚的律師該有的樣子。

不知道為什麼,每次看到高程衣冠楚楚的樣子,衛東和都忍不住要笑。

即便是現在,死到臨頭的時候,看到高程的臉,對他來說,還是一件特別快樂的事兒。

生活給他的快樂不多,高程算是一個。

“還有兩天就開庭了,準備好了嗎?”

高程等衛東和一落座就問。

衛東和咧咧嘴角:“準備什麼?死嗎?”

高程嘖了一下嘴:“你這樣不行,這麼大的情緒會引起法官和檢察官的反感,王之夏要是揪着這一點,對你會很不利。”

這次衛東和是真的笑了:“還能不利到哪裏去?注射死改成五馬分屍?”

“你少他媽跟我來這套!”高程罵了一句髒話,他顧不上他的帥了,“簡妮就是不想看你這樣子才走的!老子要不是走不了,早他媽不來了!”

衛東和看了一眼被高程的聲音吸引過來的李管教,把頭低了下去,在高程以為他心懷愧疚而稍稍消氣的時候,衛東和悄聲說:“老子要不是走不了,早他媽的不見你了!”

“你他媽……”高程一拍桌子,剛要罵人,看到李管教走了過來,他咳嗽一聲,“怎麼還記不住?快點記住,上法庭跟法官說你願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李管教警告似的瞥了高程一眼,再次踱步走遠了。

高程抬頭,看到衛東和一臉促狹地笑。

高程嘆了一口氣,換了個話題:“我昨天去醫院看過阿姨了。”

他說的是衛東和的母親。

衛東和慢慢收起了笑容:“她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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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亡的蘇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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