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世:夫君,你缺錢嗎?015
清晨天剛亮,驛站的大堂就已經十分熱鬧了,聚集着趕路的過客在此用早飯。
這裏自然不能與榕州比肩,有什麼白粥饅頭,開胃小菜裹腹,只有乾巴巴的饃饃和熱騰騰的漂着油花的大碗羊骨湯,有閑錢的就在饃饃里加些剛烤好的碎羊肉或是羊肝羊心等內臟,一頓吃下去,全身熱乎不說,走出去就是雪中行路也能扛上好一陣子。
金銀珠寶四個已經起了,正想着要不要喚醒自家小主子,卻見她黑着臉獨自坐在床沿上。
金珠納罕道:“家主,您怎麼已經醒了,平日這個時候您都還睡着的啊!“
繁星抬了抬眼皮子,心道:什麼起了,她壓根就一晚上沒睡。
想到昨晚,她心頭就有氣,她如此單刀直入,打開天窗說亮話,綦湛除了眉頭皺成一條線,彷彿看物件似的地看了她一眼后,扭頭噠噠噠地就走了,吭都沒有吭一聲,就留給她一個高大……好看的背影。
啥玩意?
害她半天沒回過神,在三樓破窗子口吹了半宿的冷風。
行,上輩子他暗戀自己幾十年,愛在心頭口難開,這輩子她倒追,她認了,也覺得這樣很公平,但是越想越覺得這輩子的愛人可能是個不開竅的榆木腦袋。
“金銀珠寶……”
四個丫鬟聽聞,趕緊列隊站成一排立在她面前。
“家主?您有什麼吩咐?”
繁星指指自己,“我美嗎?”
四個丫頭愣住了。
過了一小會兒,寶珠上前道:“家主,您說什麼胡話呢,你要不美,這天下就沒美人了。”
“對對對!”玉珠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金珠卻是憂心了:“家主,您可是昨晚沒睡好?夢魘了啊?怎麼好端端的問這種胡話了,讓奴婢瞧瞧您是不是凍着了。”她上手就往繁星的額頭探。
繁星閃了下身子,避開她的手道:“沒發燒,就是想不明白。”
不明白這張從來都是無往不勝的臉,怎麼就沒起到它該有的效果,難道不該驚艷一下嗎,難道走廊里燈火太暗了,他沒瞧清楚?
“家主,您可別嚇奴婢,您這到底是怎麼了呀?”金珠都急出虛汗了。
銀珠道:“家主,是不是昨晚的羊肉有問題?奴婢就說嗎,這種地方能有什麼好羊,阿力就會胡說,您趕緊躺下,奴婢讓阿力去尋個大夫給您來看看。”
“行了行了……”繁星覺得她要是再這樣愁下去,四個丫頭非瘋了不可,小聲嗶嗶道:“革命嘛,總不會一次成功的,老娘有的是耐性。”
“家主,您說什麼呢,奴婢們沒聽清楚。”
“沒事,就是餓了,天冷餓了就容易胡思亂想,伺候我洗漱吧。”
“欸!”
擦完臉,繁星剛抹好潤膚的香膏,門外阿力敲了門。
“家主,您醒了嗎?”
繁星示意金珠開門。
門開,阿力走了進來,繁星瞧見他肩膀上有雪花,問道:“外頭是下雪了?”
阿力點頭,“可不是嗎,忽然就下雪了,現在還小,但瞧着天氣恐怕一會兒會是鵝毛大雪。家主,這要是下起大雪了,趕路不安全。”
“嗯……也是,這路上怕是要再結一層冰了。”
“是這個理!”
銀珠一聽,瞪眼道:“什麼理啊,今日不走,那豈不是又要在這臭烘烘的地方呆一晚上了,你瞧瞧你找的地兒,被子黑得用指頭蹭都蹭下一層油。”
“對不住啊,銀珠姑娘,實在是這地方太小了,沒別的地兒了。家主昨晚可是沒睡好?”
“沒,挺好的。是這幾個丫頭覺得委屈了我,不能走就留着吧,你用過早膳了沒?”
“回家主,還沒,就是看到外頭下雪了,出去瞧瞧,這馬也不能凍着。家主還沒用飯吧,我下去給您弄上來吃。”
繁星看這屋子就雞屁股那麼大,昨天打邊爐,玉珠還是端着碗站着吃的,便道:“下去吃吧,下面地方大,這會兒應該沒什麼人了吧。”
行腳的商人一般這個時候都出發了,他們可不懼風雪,多耽誤一天就耽誤一天生意。
阿力一聽,忙道:“家主,還是別下去了,樓下來了一群官兵,也不知道打哪兒冒出來的,有十幾個呢,他們都是行武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帶着血氣,怕驚着您。”
繁星想這些官兵準是綦湛的人,就是不知道來此是幹什麼的。
昨晚那個刺客肯定是衝著綦湛去的,瞧這陣勢,難道是瓮中捉鱉?
她心思一動,問道:“那些官兵裏頭是不是有個特別好看的男人?”
阿力怔了一下,想了想剛才看到的,回道:“有,還真有個特別好看的男人,看着不像是漢人,人特別高大,那眼睛還有點藍。”
那就對了,就是綦湛。
呵呵,這昨晚會面不成功,可能是黑燈瞎火不好看人,這會兒天都大亮了,總能看清了吧。
阿力說完覺得有點不對,看向繁星道:“家主,您是怎麼知道有個特別好看的人?”
“你別管……唔,我決定還是下去吃了,我還沒見過官兵,正好瞅瞅長什麼樣?走走走,別愣着,下去吃早飯去,阿力你叫上大虎他們一起來。”
她也不等四個丫鬟能不能跟上,奪門而出。
“家主幃帽您得戴上啊!!”銀珠在後頭喊。
“不戴!“
戴了還怎麼吃飯,戴了還怎麼讓綦湛瞧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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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里,行商的人基本都已經啟程了,剩下的多是年紀大,又或是腿腳不好,受不得風雪的,小貓兩三隻的坐着吃飯或是抽旱煙。
最中央的四桌,三桌差不多坐滿了人,剩下那一桌綦湛獨自一人,因手下都是官兵打扮,沒人敢靠近,個個長得威武,鎧甲佩劍的令人望而生畏。
進寶正和掌柜交涉昨晚打破東西的賠款,就這破地方對方還說要賠三兩銀子,他可不服。
綦湛慢條斯理吃着早膳,和官兵們吃的一樣,都是饃饃和大碗羊肉湯。
進寶最後還價還到了二兩,很不情願地給了錢,回到自己那桌后就對着招財道:“老大就是對這些胡人太好了,你見過官兵辦案打爛東西還要賠錢的嗎,就我們了。”
“行了行了,坐下吃飯,彆氣了,好歹將人給收拾了,沒讓他逃走,就是可惜了,沒問出幕後主使者是誰?”
“那還用問嗎,鐵定就是那些北蠻子。不是扎伊部落的,就是科什部落的。哼,想殺我們老大,我呸!!”進寶猛喝一口羊肉湯,吧唧着嘴又道:“大清早的怎麼連點肉末都不給啊。”
“這不是賠了錢了嗎,哪來的肉給你吃,知足吧,老大吃的也是干饃饃。”
進寶苦着一張臉,咬了一口要很費力氣才能咬下來的饃饃,“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噓,你少貧嘴,哪壺不開提哪壺,戰馬的錢咱們還沒湊齊呢,能省則省。”
兩人嘀咕了幾句安靜地喝湯,旁邊還有兩個人,一個叫金山,一個叫銀山。
這名字真是……缺啥補啥,不過他們都是窮苦人家的孩子,當兵是為了餬口,在家裏時名字比這還俗,二狗啊,狗蛋啊,十個裏有八個能帶着狗這個字,現在這名都是跟了綦湛之後改的。
招財進寶,金山銀山……四個都是綦湛的貼身護衛。
不是他們老大沒文化,是真的很想招財進寶金山銀山啊。
這名聽多了也就覺得挺吉利的。
金山聳了招財一膀子道:“哎,我聽說,昨晚老大對付刺客的時候救了個姑娘,那姑娘還當場以身相許了?真的假的啊?”
他昨晚和銀山負責守門口,沒能上樓,這些都是聽收尾的兄弟們說的。
銀山一聽,立刻湊了上來,擠眉弄眼道:“進寶,你也在場,說說啊。”
進寶一張嘴天生就閑不住,有話題了話匣子就全開了。
“沒錯,真事!我離得近,當時真被嚇傻了,不過這戲文上不就有嗎,大姑娘落難,俠客救了她,那姑娘無以為報就以身相許,那場面真是和戲文一模一樣,就是那姑娘說話太直白了,別人家姑娘都是小聲的軟軟的,說什麼恩公在上,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原以身相許什麼的,她倒好,開口就是……恩公,你想不想要個老婆!啊哈哈哈!”
進寶一想到當時的場面,笑得賊歡。
招財道:“我覺着這姑娘有問題,大半夜的怎麼正好出現在那。”
“可不是嗎!別說你了,老大也懷疑啊,還讓我去查了呢,不過那姑娘真沒什麼問題,好像是和家僕一起出遠門的,那馬車一看就是大戶人家,有錢!!”
銀山笑道:“大戶人家的姑娘會當著頭一回見面的陌生男人直接說這話,我不信!”
“瞧你說的,指不定人家就是一見鍾情呢,看上老大的玉樹臨風了唄,老大那模樣放人堆里不扎眼嗎?”
“扎眼是肯定扎眼的,但黑燈瞎火的,那姑娘未必能看清吧?”
“是黑了點,那也可能是老大那氣質勾引人呢!說起來,我走的時候可是特意回頭瞧了那姑娘一眼,老大沒回人家逕自就走了,那姑娘大概也是沒想到傻乎乎地站着,我告訴你們,那姑娘長得真漂亮,皮膚白的像在發光,跟玉似的……那眉眼,我真沒見過比她還漂亮,玉姑娘都沒她那麼好看,就是……”他撫了撫下巴,惋惜的嘖嘖了一聲,“就是小了點……”
其他三人齊齊看向他,“小?什麼小?”
“個子,就這麼點……”進寶比了個尺寸,“才到老大胸口,估摸着還沒成年吧?站在我們一堆大老爺們里就跟雲雀似的。不過好看真是好看,其實老大年紀真不小了,過了年就三十了,這和他一樣年紀的,兒子都到說親的年紀了,要我說,送上門了就收着,要我一定立馬拖她去拜堂,然後養個幾年也就能暖被窩了。“
銀山猛拍了他一記背,笑話道:“得了吧,你喜歡?你喜歡有什麼用,老大得喜歡!!
金山附和:“對啊,老大喜歡才最重要!!”
兩人說完,齊齊往綦湛那瞟去。
綦湛正好看過來,冷眼狠狠梭了他們一眼,嚇得兩人縮回腦袋,捧起湯碗埋頭苦喝,喝得都嗆了。
“家主,樓下的好位置都被佔了啊,就只有風口的那一桌了。”
樓梯口,金珠掃了一眼大堂,正好有根柱子擋了綦湛沒讓她看到,其他的人都匯聚眼底了,官兵就是官兵,看着就嚇人。
這一聲脆脆的嗓音此時此刻分外引人注目,尤其是底下的官兵們,好久都沒聽過女兒家的聲音了。
進寶抬眼就看到了繁星,激動得猛扯招財的袖子,“快看,快看!是昨晚那姑娘!!”
招財望眼而去,頓時愣住了。
還真是她!
金山和銀山則是和其他官兵一樣,在看到繁星的那一刻起就挪不開視線了。
仙女啊!!!
繁星面對如此多的注目完全沒反應,她眼裏只有綦湛。
但是綦湛連個頭都吝嗇抬,彷彿周邊發生的一起與他無關。
打上回在天香居驚鴻一瞥,也有小半年了,繁星看得也不是很仔細,後來百里壹打探他的消息,又捎回幾張畫像,這古代的畫像有鼻子有眼睛,但和真人真的差距太大,至於昨晚天黑,她雖然能看清,但也沒有像這樣大白天的看得清楚。
真是……哪哪都好看,就算連着三世模樣皆不同,好看卻是如一的。
她微笑着下樓來,在眾人驚艷又驚訝的目光下,逕自走到了綦湛坐的那一桌。
“恩公,這麼巧,咱們又見面了?”
她仿若去熟人家串門子的招呼語氣,終於引起了綦湛的注意,其實她往這裏來的時候他就知道了,只是沒想到她竟然膽子那麼大,宛若昨晚那般。
“你也看到了,大堂里的好位置都被你的人佔了,恰巧你這裏空,我便斗膽和你湊一桌了。“
說完,她就一屁股坐下了,坐在他正對面,笑顏一綻,猶如百花開,美得令人眩目。
金珠捧着幃帽追了過來,她沒繁星那麼大膽子,在官兵眾人的注視下一直垂着腦袋,走到繁星身邊了才敢抬頭,然後就看到了綦湛。
她在春和堂可是見過他的,頓時大吃一驚,下意識嗷了一聲,“姑爺!!!”
“……”
這一聲姑爺可謂震驚四座,讓聽到這聲的人都默了。
就連綦湛也被這聲稱呼驚得瞳孔小小地震了一下。
金珠嗷完才驚覺自己做了什麼都要哭了,直往繁星身後躲,“家……家主……奴婢……”
她都幹了什麼呀?
“沒事!早晚都是要喊的,現在喊也沒區別!”繁星笑容滿地看向綦湛,“你說對吧,恩公?”
綦湛的瞳孔又地震了,使得那抹藍色格外顯眼了起來。
繁星只覺得這眼睛真是漂亮,不愧混血的啊,就是不一樣。
兩人面對面,一個笑,一個默,其他人就不淡定了。
進寶激動地嗷嗷叫,“看到沒有,看到沒有,她是當真的!!真看上我們老大了!”
“我的娘啊!!“金山也嚎了一嗓子。
銀山覺得仙女原來都是這麼兇猛的嗎,見男人就撲的,該死的,他怎麼昨晚沒上樓去呢。
招財是幾人里最冷靜的,總覺得繁星有問題,說道:“姑娘,這事還沒成就喊姑爺,可是不妥吧,恨嫁也不能恨成你這般吧。”
這話一說,眾人也就樂了,哄堂大笑起來。
銀珠氣道:“你閉嘴,我家姑娘能看上你家的,那是你家燒高香了。”
眼看着兩方人馬就要掐架了,繁星扭頭對着招財眼神澄清明亮地道:“對啊,我就是恨嫁,你家主子要是願意,馬上洞房都是可以的,你有意見?”
招財莫名被她眼裏的氣勢和話語裏的直白給鎮住了。
這要是別人家的姑娘不該捂着臉哭着跑了嗎,怎麼她還直接說出來了。
繁星笑着繼續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我既喜歡上了,就不會藏着掖着,你主子都還沒說話,你又何必插一嘴呢。你說是吧……”她又將視線調轉回了綦湛身上,“恩公?”
綦湛這回真是正臉對着她了,看了她好久。
繁星任他看,笑顏不變。
末了,綦湛噌的起身,她愣了愣,還沒弄清楚啥情況,就聽到他喝道:“走了!”
話落,他就邁開長腿往外走,走得還挺急的。
一群官兵,還有招財進寶,金山銀山連忙跟上。
眨眼,大堂里就沒人了!
繁星:“……”
啥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