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賤人一枚
范楫明這話匣子打開了，便有些不吐不快，繼續說，“賈師傅說得對，閑談莫論國事。不過在楫明看來，造船並非只是建造戰船，還有一些老百姓用的平常船隻，例如木板船，車船，甚至是小舟等等。大齊內陸水系發達，江流湖泊眾多，以後對船隻的需求量也會越來越大。若是我們能製造出更加快捷，更加方便的船隻，豈不也是一件造福百姓的好事嗎！”
“嗯，這話倒是不錯！”賈師傅睜開眼睛，有些讚賞的看向范楫明，“人活着就該有抱負和追求，即使不能為國家做出什麼經天緯地的大貢獻，但也要志存高遠，為天下百姓謀福利。而不是跟個二流子一樣，成天碌碌無為，只盯着眼前的蠅頭小利。”
范楫明被誇得心花怒放暗中欣喜，果然如此，當他在賈師傅家中看到那赤馬舟的時候，他就猜測賈師傅是個即便年齡大了，依舊懷有遠大抱負的人。
一如書上所言，壯心未與年俱老。
蘇妤憋着笑，偏過頭去，范楫明這冤家是什麼性子她還不知道，哈哈，為大齊水軍，天下百姓貳造船？這個蘇妤是絕對不相信的，在她看來，范楫明就跟自己沒啥兩樣，也許正是賈師傅最瞧不起的那種人，汲汲營營，所做的都不過是為了眼前之利，為了讓自己活的更好罷了！那些遠大的理想跟他們這樣的平頭百姓可不相符。
且不管蘇妤內心是如何想的，至少范楫明的那番話徹底取悅了賈師傅，他對蘇妤夫妻倆的態度顯然好了許多，說起話來雖然依舊粗糙的很，但至少沒再朝着兩人橫挑鼻子豎挑眼了。
“你讓你家小廝將馬車停在前面的柳樹下吧，後面的路坐馬車不方便。”賈師傅朝范楫明說道。
不等范楫明說話，外面的常武直接應了，“好嘞！”
馬車又走了約莫半盞茶的功夫，常武就說到了，車裏的三人下了馬車。
賈師傅說的柳樹，其實是種在堤岸上的一排垂柳，沿着堤岸遠遠望去，便是冶溪鎮最大的一條主河——涇河，涇河是匯川的支流，流經丹平湖，穿過兩個省份之後在開陽縣再次匯入匯川。
遙遙望去，隱約可見河對面的高低錯落的房屋，以及停泊的船隻。而沿着栽滿楊柳的堤岸往上游看去，便能看到越來越多的船隻停泊在水邊，什麼樣式的都有，小的有竹筏，瓜船，大的有畫舫，防沙平底船，蘇妤甚至還看見了一條足有三層樓高的大船，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個巨大的樓閣建立在水上。
“可真大啊！”蘇妤由衷的感嘆，即便是上一世，她也很少來涇河這邊，更不知這世上還有這麼大的船。
范楫明看着那鶴立雞群般停在涇河邊的大船，忍不住心生嚮往，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也能建造出那樣厲害的大船來。
賈師傅瞥了蘇妤和范楫明，怪笑一聲，不以為然說，“那是畫舫，朝廷要的。”
蘇妤有些好奇，“民間的船坊也可以給朝廷造船嗎？”
“有時候朝廷人手不足，會下旨讓民間的船坊造船，不過都是些畫舫之類的，與平常的畫舫無異，只是會在安全性和觀賞性上要求更高些。”范楫明緩緩說道。
賈師傅拍了拍噴氣的老馬，斜了眼范楫明，“就你知道的多！”話說完，賈師傅又衝著常武吼道，“臭小子，站着偷懶啊，還不快把馬兒牽到樹底下去。”
蘇妤揶揄的朝着范楫明咧嘴笑了，范楫明惱羞成怒的轉過頭去。
在冶溪鎮上一共有五家船坊，其中揚帆船坊和新洲船坊在涇河下游的梨灣，而另外三家則在涇河上游一個叫紅芍的地方。
梨灣呈現一個凹字形，三面接陸地，一面臨水。而揚帆船坊和新洲船坊分別建立在梨灣的左右兩邊，像是兩頭老虎，各佔了一方天地。
蘇妤等常武安排好了馬車，就跟着賈師傅往梨灣走去，之前遠遠瞧着感覺距離還不算遠，但是當真一步步走起來的時候，卻感覺怎麼都走不頭一樣。
沿途都是光着膀子來來回回的船工，有的是幾個人一起抬着已經成型的木料，有的則是十幾個人喊着號子拖着一摞一摞的原木往梨灣走去。即使還沒有走進船坊，蘇妤就已經感覺到了裏面熱火朝天的景象。
蘇妤走的口乾舌燥，回頭卻見范楫明盯着旁邊拖原木的一群人一動不動，焦躁的喊道，“你走不走了？”
范楫明回過神來，搖了搖頭低低應了聲，“就來。”
苦笑一聲，范楫明有些自嘲，有什麼可感慨的，自己上一世不也是他們中的一員嗎，為了養家餬口，在寶安船坊扛木頭扛的雙腿都快斷了，腦袋更是恨不得直接砸在地上。後來幸而有個老船匠看自己辛苦，便將自己帶在他身邊當跟班的，只是可惜好日子沒過一個月，自己就被船坊的掌事給趕出去了，後來只能在涇河挖河道。
“你怎麼了？不舒服？”蘇妤瞧范楫明臉色不太好，有些後悔自己方才的惡聲惡氣，走過去溫聲問道。
往事如煙，不必再談。
“沒什麼，快走吧。”范楫明搖頭，將那些回憶拋之腦後，加快了步子往前走去。
蘇妤不解的嘀咕一聲，也連忙跟了上去。
揚帆船坊位於梨灣的左邊，蘇妤等人剛準備走進去，就瞧見一群渾身都是汗水的黑漢子朝着他們飛快的沖了過來，一邊跑還一邊吆喝着，“讓開讓開，都讓開！”
“小心！”蘇妤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范楫明一把拉住往身後一拖，與此同時，常武也拉着賈師傅往旁邊躲去。
等那群人跑了過去，蘇妤心有餘悸的拍着胸口，惱怒道，“這群人搞什麼鬼，橫衝直撞也不怕撞到人！”
“應該是有船進船塢了。”賈師傅倒是一臉的習以為常。
范楫明臉上有些興奮，看着不遠處點頭說道，“應該是，我瞧那邊已經在往塢裏面充水了。”
“走吧，有什麼好看的！”賈師傅拍了拍身上的灰土，負着手佝僂着背往裏面走去。
就在三人進了船塢之後，突然跑過來一個男子興奮喊道，“賈師傅來了？”裏面的人聽了這話，紛紛轉頭看了過來。
“方扒皮不是說您請假了嗎？怎麼這會兒來了？”說話的是個約莫二十幾歲的男子，這人也是光着膀子，皮膚曬得漆黑，不過身材似乎有些異常矮小，竟比蘇妤還矮了一個頭。
這人應該與賈師傅關係還算不錯，他毫不顧忌的湊近了打探問道，“我聽說二少爺要將您給解僱了，這是怎麼回事？不會是您得罪他了吧？”
賈師傅臉色瞬間陰沉，“這話你聽誰說的？”
“船坊里都傳遍了，我也不知道是誰先說的。”
蘇妤聞言略有些詫異，沒成想賈師傅竟然當真要被解僱了，她還以為只是賈夫人的氣話呢，這是怎麼回事？
“猴子，船要進塢了，還不快去幫忙！”遠處走過來一個身材肥胖的男人朝蘇妤這邊喊道，與船塢裏面的其他船工不同，這個男人衣冠整齊，一看就不是干粗活的。
被稱作猴子的正是與賈師傅說話的這個男人，得了吩咐，他立刻回頭應了聲，“得嘞，方掌事，我馬上就去！”這話才說完，轉頭就啐了一口，不屑罵道，“媽的，方扒皮又在使喚老子了，賈師傅，還有這兩位不知道不知怎麼稱呼的，我得先去幹活了，一會兒聊哈！”
賈師傅皺眉，揮手不耐煩說，“滾吧！”
猴子朝着蘇妤齜牙笑了笑，轉身就跑了過去，遠遠就看見他走過方掌事身邊的時候，方掌事毫不客氣給了他一腳，猴子揉着腿肚子，嬉笑着跑遠了。
賈師傅嘆了口氣，沖蘇妤和范楫明說道，“你們不是要去找朋友嗎？趕緊去吧，我也有事要做了。”
蘇妤拉着范楫明趕緊跟了上去。
“你們跟着老子幹啥，別跟了，看着就心煩！”賈師傅回頭吼道，滿臉的不耐煩。
蘇妤笑道，“我們這不是找不到人，就想去人多的地方問問嘛。”話說著，蘇妤指向賈師傅的前面，那裏正圍了一圈的船工。
“哼！”賈師傅冷哼了一聲，腳步加快的往前走去。
蘇妤忙拉着范楫明緊隨其後，還沒來得及去看看船舶進塢的場景，就感覺范楫明突然停了下來。
“你幹什麼？”蘇妤問着，循着范楫明的視線看了過去，這一看頓時就厭惡的皺了眉，只見遠處走過來一個年輕的公子哥兒，長得倒是白白凈凈，就是瘦的有些不正常，走起路來就像是在飄蕩一樣，一襲上好的錦緞穿在身上松垮垮的，有些不倫不類。
“二少爺！”賈師傅顯然也看見了來人，臉上說不出是高興還是生氣。
“賤人一枚！”蘇妤冷嗤。
范楫明看了她一眼，“你倒是對他怨氣大的很！”
“廢話，就這種不知檢點的人渣怎麼可能配得上吉少敏，我呸！”蘇妤氣憤填膺的罵道。
楊司瀚剛從外面喝完花酒回來，正想着趕緊進棚子裏面好好休息，卻聽見有人喊他，頓時煩躁的吼道，“叫什麼叫，叫魂呢！有什麼事情直接問方掌事，少來煩本少爺！”
賈師傅也是個火.爆脾氣,一聽這話氣的臉色鐵青，大吼道，“楊司瀚你給我站住！”
“你讓站住就站住，你他媽以為你是——”
“嘭——”一拳狠狠的砸在了楊司瀚的臉上！
所有人都懵了，連楊司瀚自己都沒反應過來，倒在地上目光獃滯，嘴角溢出一聲血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