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開腔(5)
見到梁吳,徐放就知道事情敗露了。
“梁哥,我們這剛給我媽過完生日回來,飛機不早不午的,飯還沒吃呢,不着急回去吧。”范宜君慌了。
梁吳看了范宜君一眼,“別編了,我查過了,這趟飛機由北京飛的,你老家安徽。”
梁吳又掃了一眼幾人手裏拖着的挺大的皮箱,冷笑了聲,“林叔和少爺上我的車,你們自己解決。”
他回身去拉車門,想起了什麼,語氣淡薄,“還有,半個小時之內必須到堂子,團長在等。”
團長在等,范宜君聽到後腿都軟了,她才反應過來,怕是暴露了,怪不得梁吳會出現在這呢。
要說林逢昌主管越劇團的劇目安排和活動以及賬目清算,梁吳管的就是設備、場面以及演員們的生活。
說白了,林逢昌和梁吳都是團里的管家,只不過梁吳跟着團長,林叔跟着他們罷了。
國海越劇團在普陀區。
由機場出發,車程不過二十分鐘。
穿過繁華的街區,開進短巷,最後視線開闊,別克停在一個大院前。
大院有些年頭了,青灰色的磚牆上爬了不少爬山虎,建築跟四合院挺像,只不過高了個二層。
現任越劇團團長李任意的母親也是越劇演員,而團長的位子是李任意從他師父手裏接過來的。
一進院子,迎面竄過來一條黑背,哈着嘴巴撲到了徐放的身上,徐放順手揉了兩把它毛茸茸的腦袋和大耳朵。
梁吳默不作聲的躲開了些,這條黑背是徐放養的,挺凶,是院裏的霸王,除了徐放誰都不讓摸,敢動它一下,那表情像是要咬下你一口肉似的。
都說誰養狗,狗像誰,梁吳抬眼看了徐放一眼。
就見他握住大狗的爪子,將它推開了些,“惡霸,乖。”
沒錯,惡霸就是這狗的名,起的那叫相當有先見之明。
未走兩步,徐放回頭對林逢昌說道:“林叔,我去見師父,你先回去休息吧。”
林逢昌臉有豫色,徐放笑了下,“叔,你放心吧。”
李任意就在前堂,徐放去的時候,氣氛凝重。
梁吳跟着徐放站在他身後一步遠。
徐放道:“師父。”
李任意手裏握着拐杖,緩緩起身,繃著臉走過來。
“跪下!”中年男人聲音沉桑,像胡楊萬千根須拔土而出,凌厲嚴肅。
徐放向後退了半步,雙膝曲起,膝蓋磕在地上發出悶響。
李任意握着拐杖的手骨節泛白,低頭看着徐放的臉,咬緊牙關,眼中不知是失望更多還是憤怒更多。
“我問你,你來國海幾年了!”
“十五年。”
“那團里的規矩你可清楚。”
“倒背如流。”
李任意仰頭笑,“倒背如流?那你倒是說說,不得出私這條你記到哪裏去了?”
笑完了,李任意下頜因為牙齒緊咬而繃緊,“人家都是躲着槍眼走,你偏偏往槍口上撞!知道尤國章是什麼人嗎?”
徐放目光平視,眉眼冷清。
李任意的聲音就在頭頂,氣惱非常,“從十五年前開始,他便一直在資助國海,每年捐助的款項供團里設備更新換代,演員花銷。”
徐放長眸微斂,尤國章是國海的資助人,他還真不清楚。
李任意胸膛上下鼓動,天知道,接到尤家那邊電話的時候,他心裏作何感受。
“還是你根本就無視我這個師父,覺得自己成氣候了,想取而代之了?”
“我發誓,我絕無此意。”
“徐放。”李任意平緩了一口氣,閉了閉眼,“你在團里的位置你自己清楚,位置越高,承擔的責任越多。”
他眼裏似乎不忍。
徐放抬頭,正對李任意的眼睛,“我認罰。”
說著,雙手交叉,扯住T恤雙肩處的布料,向上一拽,便脫了下來。
寬肩窄腰,脊背精壯。
整個上身,一條疤痕都沒有。
院子裏嘈雜起來,是緊跟着趕來的范宜君和一起去北京唱戲的同事。
范宜君一抬眼,就見徐放跪在堂子裏,她提腳欲往堂子裏跑,身後劉凡林說道:“完了完了,早知道就不跟他出去了,就徐放那不服管的,我就覺得早晚得出事,你看看,這回不僅要挨打還得丟飯碗。”
沉默了一下,他咬牙,“我們到時候乾脆就說是被徐放拉去的……”
范宜君生生的將腳後跟壓了回去,回頭怒喝,“每回出去就你最積極,賺錢時候樂的嘴都合不攏,一出事比誰向外擇的都快,還得讓別人給你擋刀,這天底下莫大的好事都還都得讓你攤上是不是!”
劉凡林被堵了下,“可是的確是徐放帶的頭啊!我這樣說有錯嗎?”
“他拿刀架着你了?”
劉凡林臉色都青了。
堂子的門在兩人的爭吵中哐的關上,梁吳守在門外,擋住了范宜君一行人。
“回去吧,沒你們事了。”
除了范宜君,所有人臉色都全部放鬆下來。
“梁哥,徐放他……”
梁吳語氣重了些,“回去吧!”
早在國海越劇團創建的時候,立了三十六條團規,這第一條便是不可出私。
違反了規矩就得罰,罰具是由二十六根二胡上的鋼絲弦擰成的戒鞭。
每一根都是團里最厲害的演奏師所用二胡用舊后,淘汰下來的鋼絲弦,而且已經有了年頭了。
整整五十下,抽的他後背傷痕橫縱交錯,傷口突突的向外滲血。
徐放趴在床上,臉貼內,被子上洗衣液的味道遮蓋住了鐵鏽似苦澀的血腥味。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程香香走了進來。
臉上似哭未哭,眼圈紅紅的,活像是她才是挨了打的那個人。
徐放偏頭,看到程香香站在床前,咬着嘴唇。
程香香伸出手,想碰碰他,又不敢,他後背哪還有一塊能看的地方啊。
“這得留疤了。”程香香聲音顫抖,“我說的話你總是不聽,出去就出去還非得整那麼大的陣仗,生怕別人發現不了是吧,你看看,這回出事了吧。”
說著說著,眼淚簌簌的掉。
“男人身上留點疤沒多大事。”
“那你也不該一人頂了啊。”
“事情因我而起,禍不及他人。”
程香香豁的起身,又氣又心疼,幾步走到門邊上,終究是沒忍住:“徐放,你有沒有想過那個叫尤禮的女人來找你,動機本來就不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