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風雪驚變 第二回(上)應讖語初聽宋曲
開門照面,見得一位官人三十歲上下。那官人穿了一身蒙古人的武袍,腰間斜跨着彎刀,卻是梳了一個漢人的髻,長得也和漢人無差。
劉福通和那人互相打量了一番,那俊秀官人去看劉韓二人他只認為他們,身材魁梧,步伐笨重,顯然是兩個普通的江湖草莽,但是看二人身材壯碩,想來也是會些武功,又打量了衣服,劉韓二人一路上風塵僕僕,雖是華貴但衣服早就不新,那官人心道:“這兩個人顯然是兩個窮草莽!”
劉福通和韓山童也各自打量了一眼那男子,只道是衣服是新的,鞋算貴的,武功嘛下盤無根,手腳無力,身材略瘦,雖然自負武藝,但定然是花拳繡腿,根基遜色,不足為道。旋即化名商旅,言明了借宿之事。那男子起初不悅,后見得二人拿出了一兩銀子,心中瞬轉大喜,頃刻間殷勤倍至,大為歡喜~,未等二人發話,便把雞棚中的老母雞宰了,大有結交之意。二人房中稍坐,見其房中不甚破亂,看向內屋,簾中走出一位二八婦人,見得老母雞要被殺,緩步出閣,苦苦道:“老爺,你殺了我下蛋的母雞,往後的日子奴家當如何過活?”
男子大怒,打了婦人兩耳耳光,罵道:“賤貨!你吃穿用度,都是我家給你,那母雞老子我想宰就宰,豈容你一個婦人嚼舌!快去下廚,待我和這二位客人吃酒!”
婦人哭紅了臉,本着屋外去了。男子笑了笑和二人圍坐在板凳上,烤着炭火,甚是自豪:“兩位別見怪,這女人就是慣不得!”
劉福通心道:“這等人好生無情,自己婆娘剛剛**,便又如此對待!”卻見門外那小婦人年不過二十,卻是生的娟娟可人,眉目如畫,未着胭脂便美的令人酥骨,身段婀娜,當真是**入骨啊。各自心下感嘆,如此窮鄉僻壤竟然有如此美人,可是這婦人卻與這漢子似媳非媳,卻更像個這俊漢子在外養的丫鬟一樣。韓山童端倪此婦人容貌覺得與內子有幾分相似,便按下心思關注,發現這女子雖然還在**之歡,但是小腹已然微微凸起。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那男子灌得酩酊。韓山童覺得此人有趣,便和劉福通有意打聽,原來那漢子,姓辜名貴,字財昌,就是這蘭陵縣裏的小百戶,祖上跟隨張宏范滅宋,殺了四五個平頭百姓冒領軍功被蒙古人封了個百戶;百戶本為金代地方世襲軍事制度,元代相沿,設百戶為百夫之長,隸屬於千戶,而千戶又隸屬於萬戶,為世襲軍職,受萬戶管轄。駐守各地者,設百戶所,分隸於各千戶所。百戶所有兩等,上所設蒙、漢百戶各一員,俱作從六品銀牌。下所設百戶一員,從七品銀牌。說白了就是給蒙古人做事的漢人小吏,而且是給蒙古小吏做陪襯的小吏,平日裏靠着朝廷軍餉和一些各式生意來度日,在蘭陵也算是有些銀錢的人家;後來因為是個俊後生被蒙古千戶家的女子看上,遂娶為正妻,辜貴一家自認也算是攀了高枝,在鄉里開始出手大方起來,雖然那蒙古女子性格潑辣暴虐多嘴,長得也是口眼歪斜,但是辜貴憑此也得了些許錢財,於是也學地主喜歡結交一些江湖俠客,僧侶道士,偶爾也附庸風雅,學學什麼琴棋書畫,雙陸象棋,只是處處不精,後來二人生了一個男子,可惜像母親多一些。家中老太公辜德,字德仁也自認為一方員外平日裏也甚是排場會些真功夫年輕的時候鎮壓反賊功勛卓著,只可惜功勞都被同行的蒙古人拿去陞官,而自己的官職仍舊是一個百戶,老母親娘家姓孔據說還是孔夫子的後人,辜孔氏早年間在鄉里舉報一個讀**的秀才,得了些賞錢便甚為得意,便日日夜夜和讀書的過不去!每日只消罵他們什麼臭老九,窮書生的,以至辜貴自幼學文有偏,僅識字然自負無車矣,走到哪裏都說些聖人說的話,鄉里自打元朝開國,還識字的人也便不多了,故而辜貴自以為自己才華橫溢。而辜貴還有一個被人休了的妹妹二姑娘,辜二姑娘卻因俚語諧音被常喚做,惡姑娘,惡姑娘,五短身材,姿色雖是平平,但是每天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濃香引蝶的,只會處處偷漢,什麼街口的劉大,賣瓜的李四五,打魚的鮑老六,砍柴的潘一二,倒夜香的趙車夫都和她有過事情;又是一個甚是潑辣的婦人,蘭陵街上都有童謠,孩子們經常唱什麼:“窮漢沒錢不去娼,愛找辜家惡姑娘!娼家女人多矜持,辜家娘子多放蕩!白日學得劉楚玉,夜中神女侍襄王~”家中說是帶着一個和前夫,唐相公生的兒子,唐二,實際上這唐二像得,劉大,李四五,鮑老六等等偏偏就不像這唐相公。後來這惡姑娘百無聊賴,被辜太公送到寺院代發修行了拜年,中間就是偷了些和尚,回來之後便日夜篤信佛家,開始做起了師婆。
劉福通見得那辜貴不勝酒力,他素走江湖用言語百般拿捏辜貴是恰到好處,便去套房中小婦人的事情,原來那小婦人就是辜家的丫鬟,辜貴因家中那個蒙古醜婦生的實在太丑,便幾次想納妾,卻房中惡婦實在惡毒,先將第一個丫鬟打死,又把第二個看重的丫頭讓牙婆賣到了風塵,第三個直接破了相,第四個直接戳瞎了眼!大元開國,蒙古人殺漢人只需要賠一頭羊,戳瞎了,打死了若是有些背景都不需要什麼賠償,故而辜貴也不敢惹她,獨這一個丫頭是娘家帶來的官奴,幹活麻利長大了也更是水靈好看,辜貴動了心思,卻也畏懼家中的蒙古大娘子,故而找個借口將這女子趕出去,養在外頭,藉著巡查,隔三差五好和她偷歡。
那小娘子長得相貌淑麗,綽約風姿,顰笑蹙眉自有一番風流態度,低着頭也只顧着忙湯水,不與旁人說話,辜貴醉醺醺的滿面通紅,一把將她細腰摟過道:“金梅,你給兩位爺唱個曲子!”
金梅萬般小心,道:“老爺莫要說笑,兩位老爺都是讀書人,我這曲子唱出來怕是要招的笑話的!”
韓山童捋捋鬍鬚聽得金梅二字,心中盤算道:“我家內子,閨名銀梅,是大宋徽宗的八世孫女,尋常百姓家中有名字的男子都未曾有什麼名字,都是用些數字來替,這小女子不單有名字,卻和我家內子銀梅整成一對兒,真是巧合!”
金梅小娘子情目潺洞,似一汪流水於辜貴道:“老爺,我那些都是平日裏偷偷自己唱着玩的小曲兒,哪裏等得上酒席!”
劉福通大大咧咧拍拍肚皮:“哎呀,小娘子你且唱吧!我老劉可不笑話你!你要是不唱,辜兄弟可就還要打你啦!”
金梅看了看辜貴,皺了皺眉頭心道:“我不想唱,就是不想唱哪那麼多廢話!可是我若唱的好了,被這兩個財主看上,嫁的有錢人家,也好過被這男的養在外頭!還要擔心要被那個韃子女人打死!”旋即拋了個媚眼,扭捏了媚態,取一雙筷子,扣下了個瓷碗兒,翹起二郎腿來,甚有腔勢思索了片刻,三人仔細聽着,等了片刻,卻聽金梅開嗓就唱:
“裁翦冰綃,輕疊數重,冷淡燕脂勻注。新樣靚妝,艷溢香融,羞殺蕊珠宮女。易得凋零,更多少、無情風雨。愁苦。閑院落凄涼,幾番春暮。
憑寄離恨重重,這雙燕,何曾會人言語。天遙地遠,萬水千山,知他故宮何處。怎不思量,除夢裏、有時曾去。無據。和夢也、有時不做。”
這小曲兒屬實唱的一般,不過也有些韻味,怎曉得這金梅,唱到了天遙地遠,萬水千山,之時這“千山萬水”和“萬水千山”屬實不知是哪裏該說了旋即結巴了起來,辜貴丟了面子,一個耳光就是打了去罵道:“操,你個小破妮子,平日白養了你,用到你的時候,半天打不出你個屁來!今日反來壞了老爺面子,你這腌臢東西,我就是拉一泡屎來,我也是能種地的!”拿出皮鞭對着金梅,就是一陣猛打!
金梅一時慌了,只顧大吼,卻又是嗓門極大,嚇得門外的黑驢直叫,女叫驢叫良相呼應,吵的四下里甚是驚異。
金梅道:“誒呀媽呀!打死人啦,哎呀!殺人啦!救命啊!兩位老爺行行好吧,救救我啊!”
那辜貴被搞的臉上無光,沒等怎麼打呢,卻見的這金梅女子如潑婦一般鬧了起來,在地上一手拽着辜貴一手拽着韓山童,鼻涕眼淚兒,不停的瞎漫,這辜貴正要打她,卻怎想這婦人破釜沉舟了起來,慘叫道:“姓辜的,你有種就打我啊!你要打不死我,我就到你丈人蒙古千戶上鬧!鬧你家的蒙古娘子,說你在外頭如何養我,如何罵她!到時候我就是死了,也讓你掉一層皮!”
辜貴心裏大怒,拎起鞭子就照死里打:“心道,你這蠢東西,我是蒙古人封得官,管的就是本地官司!又是蒙古女婿,把你打死了就打死了,就算被這兩個商人發現,也不過是賠頭羊的事兒!你還敢和我叫囂!”
劉福通聽得這女子叫罵,心中一寒心道:“本以為這女子有些姿色,若是乖順我就贖到家裏當一個妾室也未嘗不可!現下見得,也是一個心思深惡的婦人!”旋即打消了念頭,卻怎想韓山童卻坐不住了,桌前站起,正見辜貴養鞭,韓山童右手一揚,正攥在辜貴手腕,輕輕一拂,攥住辜貴兩處手臂要穴,便將鞭子收下!辜貴未及反應,又欲拔刀韓山童順勢手托刀鞘,微微手心一敲將彎刀撞飛,落到左手。
辜貴自負武藝非常,瞬息間被一人連下兩個門兵刃,心中慌了,冷汗直流,卻聽劉福通道:“誒,我說韓兄,你管人家家事做什麼!”
韓山童看了看劉福通,若有所言,又對辜貴拱了拱手道:“辜兄弟,按理說你盛情款待,我本不該管你家事,但一則你下手過重,實數不該!二者這金梅姑娘,我要了!”旋即拿出十兩銀子。
金梅心中一凜,又是歡喜心道:“難不成這大先生,瞧中了我,難不成他還未婚配,或是死了內子?難道讓我去當小妾?又不知道他家比得辜家好還是不好!看他出手就是十兩,定然是有錢人家,這十兩夠我一個人吃幾年的!”
辜貴心中已經心下里痒痒起來趕忙大笑:“哈哈哈哈,好啊,好啊!這婦人有些姿色,您若看的上,就賣給您啦,我也省得費勁,有着十兩不愁在找好的!”立刻拿下了銀子。
劉福通道:“誒,韓兄,你如何好這口,家裏還有嫂子呢!你這麼做對得起她和她肚子裏的孩子嗎?”
金梅心下大喜趕忙去抱韓山童,韓山童目光嚴肅,顯然不是為了美色。便畏懼韓山童威儀,退了去。韓山童拿出了一個玉人,遞給劉福通道:“劉兄弟,你且看它,此物就是金梅姑娘剛才身上不慎掉落的!”
劉福通細細看了看這玉石人,質地細膩,羊脂雪白,且看雕文道:“這!這是大宋宣德年間的宮廷手藝!小石人....”劉福通忽然一驚,四肢百駭無比震顫道:“嘿,嘿!!還,還真讓那活神仙說中啦!莫道石人一隻眼挑動黃河天下反!莫道石人一隻眼挑動黃河天下反!韓兄!應讖的地方真是蘭陵!”劉福通一時間竟然樂得手舞足蹈,大為開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下可好!我們能把韃子趕出中國啦!百姓有救了!”劉福通手中的玉石人,正好就是一隻眼睛。
此話一說辜貴一旁愣了,他從小就知道要蒙漢團結,效忠蒙古人和錢財,哪裏聽過什麼攆走韃子的,若是真攆走了蒙古人,那又該如何欺負百姓了,頃刻辜貴嚇得酒醒了一半,臉上一綠,劉福通看了眼他,隨手一掌就把辜貴拍昏了。劉福通道:“哥哥,你可真是神了,你咋知道這金梅姑娘有問題!”
韓山童笑了笑先問道:“金梅姑娘,你可是姓趙?”
金梅被一語道破了玄機,趕忙跪下:“是是是!妾身是姓趙!”
韓山童道:“你並無什麼唱曲兒功夫,你唱的是你家家傳的曲子詞,寫這個詞的就是大宋徽宗皇帝在靖康之難后在北國寫的!詞中他對故國家鄉的思念溢於言表,不是他斷然不能寫出“萬水千山,知他故宮何處。”這般話語,你看我說的對嗎?”
金梅點點頭心中一陣陣寒意湧上心頭,她平日裏沒得消遣,只得唱詞排解心情,她也是應為唱着首《燕山亭,北行見杏花》遭到家中太婆的厭惡,遭到猛打而且自己若是徽宗後代的事情傳了出去,可真是要被蒙古人用來做文章了,嚇得趕忙扣頭:“大爺,大爺您饒了我吧,我什麼都不知道,我雖然是宋徽宗的八代孫女,但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有啊!”
韓山童道:“呵呵呵,姑娘莫怕,我二人絕無惡意,快快請起,敢問姑娘這石人可否是一套,下面還有一匹白馬?姑娘是否還一個同胞姐姐,名叫銀梅?”
趙金梅瞬間淚目,趕忙磕頭道:“正是,正是!大爺說的是,小女趙金梅,有一個胞姐,年幼時家裏....”趙金梅話未言罷,卻見桌上辜貴突然做起:“誒,什麼情況誰打我!”
劉福通手裏拿着雞肉,砰地一聲,又隨手一錘給辜貴打昏道:“嘿!好小子,還敢起來!”
辜貴打着酒鼾,片刻又醒,劉福通咚得一聲再給打昏,卻是這辜貴喝多了,皮糙肉厚,被劉福通打了四個大包方才昏倒,劉福通氣的道:“打倒一次,坐起來一次,打倒一次坐起來一次,這小子有癮吧!”
辜貴蹦的一聲又做起了,劉福通一個腦拍又給按在桌上,道:“妹子,你繼續講!”
趙金梅心下服了二人武藝便才到:“我家本算富裕,其他農戶都因為重稅過不下去了,我家還日益維持,但是朝廷日益價稅,維持了兩年便也維持不住了,爹眼看着一家餓死,就看我長得好,就把我賣給了蒙古人,姐姐賣給色目人,要知道色目人和蒙古人是不論多大的飢荒多重的稅,都是餓不死的!”
韓山童看着門外的風雪,大風吹着殘破的文廟,殘垣斷壁一片悲傷與孤寂,這山東本是孔孟之鄉禮樂聖地,如今也變作一片荒涼。遂道:“趙姑娘,實不相瞞!令姊,就是內子!當年購買內子為奴的正好是西域明教的寶樹王,後來波斯大旭烈兀國混亂,波斯明教依託蒙古人慾植根中土,聚教搬遷,然其教義與中國明教大為不同,甚是乖張殘忍,實非我中原之物,二教早就各自為政,但波斯明教還欲兼并中土的明教來給蒙古人效力,於是彭瑩玉彭教主率我等弟兄,與其相鬥,一番鏖戰終於消滅了西域明教,令姊也加入了我們,並被彭教主收為弟子,後來又嫁給了在下。其中淵源自是不必勝數!”
劉福通大笑:“哈哈哈哈,原來如此!這活神仙真厲害!他不但呢,幫我們找到了石人,嘿嘿還幫助韓老兄尋得了妻妹!真是雙喜臨門啊!這嫂子和金梅姑娘都是徽宗皇帝的後人,雖然不是男丁,但那我們以他們為旗號,舉兵反元,想必還真能夠跳動黃河天下反啊!”
辜貴一旁聽得清楚,但是迫於二人武藝不敢聲張,為保性命,但猛然坐起:“哈哈哈哈,不錯,不錯!”
“不錯什麼!”劉福通一巴掌就把辜貴拍翻,道:“不錯什麼!接話把的,哪都有你!”
辜貴擦了擦鼻血道:“蒙古皇帝昏庸無道,百姓民不聊生!就該反他!二位壯士....”
劉福通韓山童並不理他,卻見韓山童掐住了趙金梅的手腕,頃刻道:“金梅....有喜了!”辜貴一旁聽了卻是一時間慌了手腳,心裏嘀咕若是這外面有了私生子不單要出錢養活,還要瞞過家中那對兒惡婆媳,心中甚是慌亂....但是面對兩位武功奇高的大俠,卻又難言自己一會兒的生死,只得呆坐在一旁,冒着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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