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珍珠如今可不再是那個被妯娌欺負都不敢反抗的小媳婦了,在興坪經營豆腐坊多年,她早已有了身為一個老闆娘的自信。
來到上京,妹妹被封了妃,她身為長姐,又怎能唯唯諾諾,必是要立起來才行。
而隨着她進宮的次數增多,身邊來往的人也慢慢多了,都是高門顯貴的大戶女眷,珍珠着意留心,從他們身上學到了不少治家之法。
如今在王府,儼然也是一位當家主母了。
而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要青妃娘娘一日恩寵不斷,清親王府便永遠是宋家人的。而且,傳言都說宋家少爺宋琥天資聰穎,在國子監書讀的好,可以想見的必會有個好前程,所以奴僕們沒有敢不把珍珠的話當回事的。
從宮裏出來,珍珠便吩咐下去,盯緊王家一家人,果真,便得了這消息。
將王春旺綁了送到官府之後,她又怕王長山和張翠鬧,派人將兩人看了起來,又把那個不足三歲的小娃接到府中,交給貴繼、貴書的乳娘一塊照料。
安排好這一切,珍珠便進宮去了。
將宮外發生的一切告訴琉璃:“幸好你日前同我說了那話,否則便要任憑他們打着你的旗號逍遙。”
琉璃沉思片刻道:“大姐姐這事做得對,王春旺既已經交到京兆府尹,那便依律法處置,還要給那遭難的小娘子些撫慰,至於剩下的人,勞煩大姐姐暫時先看管起來,具體如何處置……”
琉璃蹙眉,想起那日撞進來的之夏,知道這事情定是掩藏不住的,說不得太后如今已然知曉了,好在王家從前沒做出什麼出格的,而今王春王也被珍珠“大義滅親”了。
但琉璃不能確定,太后在知道了這件事情后是什麼態度,雖然近些日子自己與太后的關係有所緩和,但她仍然不敢肯定。
“我得去問問陛下。”琉璃最後道。
晚間趙明煦過來的時候,琉璃便將事情同他說了,她當然不是要問趙明煦如何處置張翠等人,而是向他討教,如何才能過太后那一關。
趙明煦聽后蹙眉:“你怎知母后一定知道此事了?”
“我也只是猜測”,琉璃道,“太後有很大的可能知道了,且必不是什麼好話。”
趙明煦揚眉,示意她說下去。
琉璃便接着道:“我身邊有個丫頭,叫之夏的,這些日子總是往外頭跑,我悄悄吩咐人盯着,發現她去的是寧翊宮方向。”
“所以你懷疑,她勾結慎嬪,想要暗害於你?”趙明煦沉聲道。
“暗害倒不至於”,琉璃搖搖頭,“可能是想給我找點麻煩吧。你還記得上回太后發現我在宮外開鋪子的事嗎?”
見男人點頭,琉璃便接着道:“當櫻花國應是之夏陪我去慈壽宮的,可她卻借口身子不爽,沒有去……知道我在宮外開食肆的,只有她們四個,而太后只知食肆不知胭脂閣,顯然不是之雅和之桃漏的消息,便只剩下之秋和之夏了。”
從這之後,兩個人她都着意留心了,而之秋一切正常,只有之夏時不時的往外跑。再加上那日她跟珍珠說話時,之夏的突然闖入,讓琉璃更加確定了。
趙明煦聽完卻沉了臉色:“奴才背主,處置了便是,何苦還要費這一番心思。”
“萬一是我想多了呢,總不好冤枉人家。”琉璃道,“不過通過這事情,我也能確定了。”
趙明煦點點頭,轉而又道:“母后近日對你頗為改觀,也不必憂心。”
“太后看中皇家顏面,會不會覺得我有損……”琉璃遲疑道。
“終究你也是才剛知情。”趙明煦道,“母后不是那般不講道理的人。”
看琉璃還是有些憂心的樣子,便又道:“你若真的擔心,不妨將從前的經歷講給母后聽。”
“從前的經歷?”琉璃問。
“從前在舅家的遭遇,如何被逼撞牆,他們又是如何苛待你們姐弟,逼的你們不得不漏液離開”,趙明煦道,“母后最是心軟,你這般說了,定不會再責備於你。”
琉璃懂了,就是賣慘唄。
從趙明煦這裏取完了經,果真隔天太后便傳召,要琉璃去慈壽宮一趟。
之雅從袖中掏出一小包銀子塞給傳口諭的公公:“公公可知,太後為何傳我們娘娘?”
那公公接了銀兩,也願意賣個好給碧落齋:“娘娘去了就知道了,奴才也不甚清楚,只是慎嬪娘娘請安剛走,太后便來傳娘娘了,估摸着是想跟娘娘說說話?”
之雅點點頭,心中有了計較,將公公送走之後,頗有些擔心的回了琉璃。
琉璃心中有數,所以並不驚慌,她拍了拍之雅的手:“叫之桃跟我去,你留在宮裏,讓人將之夏看起來,等我回來處置。”
之雅心下一驚,難不成真的是之夏?今日這事,於之夏也有關係?
縱使心中有千般疑問,之雅知道現在也不是問的時候,凝重的點了點頭:“姑娘放心。”
到慈壽宮的時候,淑慎已經不在了。琉璃請了安,看太後面色還算和緩。
“太后喚臣妾來,可是有事?”琉璃率先開了口。
“好久沒見青妃了,哀家是想跟你說說話”,太后聲音也聽不出喜怒,“賜座吧。”
“謝太后”,琉璃坐下,想了想便道,“從前總愛同母后說些千奇百怪的想法,今日不如臣妾同母后說些旁的……就,說個故事如何?”
“好啊”,太後點點頭,“青妃若說的不好,哀家可是要罰你。”
這話說的,看來太后還是介意的,琉璃心道。
穩了穩心神,琉璃緩緩的開了口:“說從前在一處小山村裡,有一戶普通的人家,大姐、二姐、三弟和四妹,本來是幸福的一家,可是這家的娘在生三弟和四妹的時候難產去世了,過了幾年,爹也去了,好在之前將大姐許了人家,然而,剩下的三個孩子卻年紀小,沒人照顧,這個爹在臨走前,不得不將三個孩子託付給妻兄,也就是孩子們的嫡親舅家照顧。怕他們不盡心,還將家中房契一併給了去,只盼着自個的孩子能平安長大,然而世事難料,三個孩子到了舅家……”
琉璃一點一點講着,將她醒來以後見到的,經歷過的,還有醒來之前聽琥子和珊瑚講起過的,在王家的經歷都說給太后聽。
剛開始的時候,還能看出太后並不如何,可是隨着故事的越講越深入,太后便彷彿沉浸去了一般,跟隨着故事的進展擔憂心疼。
當聽到二姐為了不被賣去做丫頭而撞牆,更是氣的大罵那舅家,還向琉璃投來憐惜的目光,琉璃心道,看來太后早知道故事的主人公是她了。
但也不動聲色,繼續講下去,直到三姐弟被從舅家趕出來,寒冬漏液擠在破房子的稻草堆里取暖,憧憬着將來的美好生活,才算結束了故事。
琉璃抬起頭,發現太后眼中已有淚花閃現,心中也頗為動容,重新回憶了一遍從前的經歷,琉璃的心緒也有些被影響了:“太后,臣妾的故事講完了。”
太后緩緩回神,拿出帕子點了點眼角,才開口喚道:“過來,讓哀家瞧瞧。”
琉璃聽話的傾身過去,太后撥着她的頭髮仔細的瞧,果真在髮絲的隱現下有一道淺淺的傷口:“苦了你了,孩子。”
琉璃抬起頭,淡淡笑了:“再苦如今也過去了,臣妾有陛下的寵愛,還有太后的憐惜,大姐姐和弟妹們又都在上京,還能隨時入宮看我,臣妾再沒什麼不知足的了。”
太后本來還對趙明煦允許宋家姐妹隨時入宮頗有微詞,如今也釋然了,她們姐弟一路走來如此不易,若是如今不能時常見面,就真的太可憐了。
“回頭你大姐姐和妹妹再入宮,也讓她們來跟哀家說說話”,太后道,“你整日忙着御制司不得空,便叫姊妹來陪哀家說話,可願意?”
“能陪太后說話,可是臣妾姐妹從前想都不敢想的,哪裏有不願意的呢?”琉璃笑道。
兩人又說了些旁的,大多是太后問,琉璃答,但從始至終,太后都沒提如今的王家一句。
直到琉璃走了,太后才吩咐福安:“去查查,慎嬪說的那事,實情到底是什麼?”
福安心下一動:“太后是覺得,慎嬪娘娘故意……”
太后眼神沉了下來,福安立刻閉口不言,躬身應是,下去查問了。
到底是多年的太后,有些事情不問則已,一問便沒有查不清楚的,底下人雷厲風行,很快將事情的全部經過呈到太後跟前了。
從張翠一家初到上京到如今被看管起來,所有事情,事無巨細,全都查了個清清楚楚。
“如此看來,青妃娘娘也是近日才知曉的,並不像慎嬪娘娘話里的意思,是故意縱容。”福安小心翼翼的道。
太后閉了閉眼睛:“從前總以為她大度知禮,不想哀家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這事情怪不了太后”,福安緩緩道,“說到底,是顧及着……”
福安沒有說出口,但太后心中明白,若不是因着趙明景,知道淑慎是趙明景賞賜的,對她多了幾分親切,也不至於輕易聽信了她。
閉了閉眼,再睜開已是一片清明,太后沉聲開口:“青妃到底年紀小,心也軟,這樣的人留着,日後遲早是個禍害,你去傳哀家的旨意,將人處置了吧。”
福安眸色一暗,點了點頭:“是,奴婢這就去辦。”
應了聲,卻沒有立刻下去,太后看向身側的福安,問道:“還有什麼事嗎?”
“是……碧落齋”,福安道,“奴婢聽說,近日青妃娘娘處置了一個宮女。”
太後點了點頭:“她自己的奴才,處置便處置了吧。”
想也知道,這等本該私密的事情卻很快傳到自個這,而且還是經由淑慎的口傳過來的,青妃身邊必定有不忠心的奴才。
碧落齋中,時間回到幾日前。
琉璃從慈壽宮出來,之雅一直在宮門口等着,見了琉璃連忙迎上來:“娘娘,沒事吧。”
琉璃搖搖頭,給她一個安心的眼神:“之夏呢?”
“幾個嬤嬤看着呢,沒有鬧。”之雅道。
“將人帶到正堂來吧。”
“是。”之雅應聲而去,之桃扶着琉璃回了正堂。
不一會,之夏帶到,看到琉璃完好無損的坐在正堂之上,一直鎮定的心也漸漸起了波瀾。
她知道自己告訴了慎嬪娘娘這事,慎嬪娘娘一定不會放過,而今日一大早,慎嬪娘娘才請過安,青妃娘娘便被叫去慈壽宮問話。
之夏明白,是慎嬪娘娘行動了。而對於之雅緊接着便派人將她看管起來,之夏也沒有太擔心,她本來想太后不喜青妃娘娘,如今又發生了這事,定然不會輕易放過,沒想到人竟然這麼毫髮無損的回來了。
“之夏”,琉璃開了口,“聽聞你近日身子一直有些不適,不如就回去好好歇着,不必再在本宮這伺候了。”
之夏不知道她說的不必再伺候指的是什麼,只得小心的開口:“不過是些小毛病罷了,不打緊,不耽誤奴婢伺候娘娘。”
琉璃淡淡笑了:“既是不打緊,不如便調你去慎刑司如何?前幾櫻花國宮聽說,那裏正缺人呢。”
之夏大驚失色,連忙哭求:“娘娘饒命,奴婢不知做錯了什麼,娘娘為何要這般對奴婢。”
“之夏啊”,琉璃不贊成的搖了搖頭,“都到了這個時候,就不必再裝了吧。我自問待你們不薄,可你卻背叛於我,暗中同寧翊宮相與,若是不想在碧落齋伺候,你直言便是,何必要在背地裏做這些小人行徑?”
此言一出,之夏也知道自己逃不過了,索性不再裝模做樣:“娘娘是想問,為何奴婢會投靠了慎嬪娘娘?”
之夏彷彿有千般話語,此時終於逮到機會,不吐不快:“娘娘的確待我們不薄,可在娘娘這,奴婢就永遠只能是奴婢。”
“胡說!”之桃聽不下去了,“娘娘何時將我們當奴婢看待過?”
“對,是”,之夏點頭,“娘娘是待人寬厚,可出了這碧落齋,奴婢不還是奴婢嗎?”
“難不成你想做主子?”之雅沉聲問。
“又有什麼不行?”之夏吼道,“這宮裏頭的女人,哪個不是皇上的?以宮女之身,得皇上寵幸,前朝又不是沒有過。”
“呵~”琉璃氣笑了,“我竟不知,你抱的是這樣的心思。”
“娘娘獨得陛下恩寵,要什麼有什麼,自然不知道我們奴婢的苦”,之夏語帶諷刺,“只要有娘娘在一日,皇上便不會多瞧別的女子一眼。慎嬪娘娘如此,我們這些人更是如此。”
“所以你便同慎嬪合謀,想要借太后之手除掉我?”琉璃明白了。
“不錯”,之夏點點頭,聲音有些激動:“皇上被你迷了心竅,只有太后出手,才能除了你,我們也才能有機會入陛下的眼!”
“即便沒有青妃,朕也不會多看你們一眼。”
琉璃剛要說話,這聲低沉中夾雜着怒意的聲音便傳了進來,眾人抬眸,正是一身龍袍的趙明煦。
“給皇上請安。”眾人齊齊下跪,趙明煦緊走幾步,扶起琉璃。
“你怎麼來了?”
“朕不放心你。”趙明煦道,轉而撇了地上跪着的之夏一眼,“這等沒心肝的奴才,還同她多說什麼,直接拉下去處置了便是。”
說著,對身邊的小路子使了個眼色,小路子會意,立馬吩咐人將之夏拖了下去。
“皇上,皇上饒命,奴婢對您一片痴心!皇上……”之夏的聲音漸行漸遠,聽不到了。
從始至終,趙明煦的目光都沒在她身上停留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