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十八章[07.24]
英姐兒等到快三更天,周四郎才回到屋裏。英姐兒默默地躺在床上,沒有說話。周四郎卻突然道:「英姐兒,對不起。我是不是真的很蠢?整個周家都被我拖累了,你也是。」
英姐兒嘆了一口氣道:「你只是忘不了許姑娘……。如果是我,別說是自己喜歡的人,就是一個從小長大的朋友要是沒了,我也不會才幾個月就把他忘在腦後的。」憋屈歸憋屈,但是英姐兒反而覺得這樣的周四郎才是她認識的那個周四郎。
周四郎今日已經哭得夠多,痛苦的淚,悔恨的淚,內疚的淚,委屈的淚,心痛的淚,可這會兒眼淚還是順着眼角小溪一般地流了下來……他寧可英姐兒跟以前一樣抓他打他踢他罵他,也比現在這樣一句責怪的話也沒有,讓他心裏好受。這種難過,他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眼淚,他也從來沒有流淌過,他不知道該叫做什麼……直到很久很久以後,他才知道這叫做「愛」。
這一夜,實在漫長。英姐兒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恍恍惚惚地睡著了,居然到了平時起床的五鼓時分都沒有醒過來。她正夢見自己在家裏,禿尾巴公雞突然不打鳴了,她就追着那隻雞跑,結果那隻雞突然轉過頭來,撲進她懷裏不見了。她一驚就醒了。
見天光已經大明。她一回頭,嚇了一跳,周四郎面色慘白,雙目紅腫眼下青黑地坐在床邊看着她呢。
「你?」英姐兒覺得周四郎這個樣子怪怪地。
周四郎輕聲道:「看你睡得很熟,就讓丫頭們不要吵你。你是要起身還是要再睡一會兒?」
英姐兒聽見這聲音,覺得身上好像有小蟲子在爬,她倒寧願見平日周四郎那副愛理不理自己的樣子呢。
她翻身坐起:「你一夜沒睡么?」
周四郎居然笑了笑:「睡不着。我吩咐她們準備早飯吧?」
兩人默默無言地吃着早飯,周四郎不停地給英姐兒夾菜遞匙。
英姐兒看他如此殷勤,只覺得食不下咽。周四郎怎麼了?因為自己做錯事,愧疚了?她也沒有怪他。
英姐兒正要擱筷子,見雪就拎着昨日英姐兒送給宋先生的黑陶辣椒罐子進來了。
見雪臉色發白:「車馬房送過來的。說今早收拾車子才發現。」
英姐兒和周四郎心中都是一緊。
英姐兒看着那黑陶辣椒罐子,嘆了一口氣:「你送到廚房去吧。」眼中不覺已經有了眼淚。
見雪還沒轉身,守賢就滿臉惶急地進了門:「宮,宮裏來人了,讓爺和奶奶都趕緊到中堂去。」
等英姐兒換好衣裳跟周四郎到中堂的時候,屋子裏已經擠滿了人。
當中上座,一個年邁的老太監,鬚髮皆白,長眉雙側都吊下來一線。八仙桌上放着一個紅綢覆蓋的托盤,盤中高低不齊,放着兩樣東西。
見人到齊了,那太監便站起身來,示意身邊的小太監,小太監揭開了紅綢布,眾人都看到了盤中的東西。
一個金杯,一隻玉碟。
金杯里盛着鮮紅色的酒,玉碟里是一隻綠瑩瑩的香梨。
除了英姐兒睜着一雙黑眼睛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周四郎已經臉色煞白。這是一條生路,一條死路么?誰生,誰死?讓誰選?
老太監面無表情,「咳咳」兩聲清了清嗓子:「咱家受太后之命,來傳口諭。你們都聽清楚了。」
屋內所有人都靜靜地跪着,沒有一息聲響。英姐兒覺得她甚至能聽見身邊周四郎呼氣吸氣的聲音。
老太監第一句話,所有人都覺得天塌下來了:「周四郎婚事種種真相,哀家已經悉知。該按大不敬欺君之罪處置,自周侍郎始,周家上下三百餘口盡無倖免。」
老太監喘了口氣,看了看周家眾人:「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哀家如今給周家一個機會。」
以周老太爺和周侍郎為首,周家眾人皆已經淚痕滿面,搖搖欲墜。心裏把周四郎恨了個透穿,這自小就被周夫人嬌寵的小兒子,平日在家裏就是人人都讓他一頭,如今居然給周家闖下這樣的大禍事來!心裏又都盼着趕緊知道太后給的這個機會是什麼?
周侍郎只覺得自己半輩子心血盡數毀在周四郎母子手中,心頭滴血,恨不能立刻將他們亂棍打死。
周夫人則看着那桌上的東西,眼神發直,心中狂亂:「不會的不會的,難道真的會要四郎去死嗎?」
周四郎自己也早已恨不能一頭撞死在門柱上。他身子伏得低低地,不住顫抖着。
周二郎的身體也伏得低低地,不住地抖動着。
周三郎卻一臉的沉默,眼神一路看過去,似乎明白了什麼。
英姐兒也臉色蒼白,太后居然還是要怪罪周家嗎?她實在不明白這麼小一件事怎麼會變成這樣。她哪裏懂得,那至高無上的位置,哪怕有一絲可能也有人會瘋狂往上爬!但凡一分不敬不加嚴懲,犯上作亂着便會層出不窮!故此,歷朝歷代,欺君之罪都是十惡之一,大赦不赦。
老太監將眾人形態一一看在眼中,繼續道:「黃氏!」
英姐兒嚇得一跳,自然而然地答道:「哎!」
老太監也給嚇了了一跳,他這一輩子還真沒有碰到過有人這麼回答太后口諭的。
周家眾人都猛地轉頭看向英姐兒,心裏充滿了羞愧、憤怒!連周四郎也猛地抬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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