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6章 陸家的詛咒
暮光昏暗。
蘇酒尋思着反正回雲香宮也無事可做,於是點燃藏經閣的燈火,捧着一摞鬼獄地理志在桌案后坐了,認認真真地翻閱。
所謂知己知彼,了解鬼獄的地理文化對她是有益處的。
夜色如潑墨,徹底籠罩了整座上京城。
陸執細細翻過一頁,指尖頓在陽刻字體上,沒有繼續往下滑。
長年累月身處黑暗,他養成了比旁人更加敏銳的聽覺。
他聽見那個醫女也在讀書,她翻頁的速度很快,她應該是個很聰明的姑娘。
幾聲冬雷沉悶滾過,藏經閣外漸漸落起細雪。
書閣里一片清明靜寂,陸執忽然摸索着坐到蘇酒身邊,輕輕捧起她的雙手,聲音乖巧溫順,“夜間天冷,我替姐姐暖暖手。”
蘇酒正讀得認真呢,心中一驚,急忙縮回手。
她皺着眉頭,不可思議地看着這位年輕君王。
他看起來只有二十歲左右,如果忽略掉他的故作老成,或許只有十七八歲。
都說鬼獄是會吃人的地方,可這裏的君王,為什麼生了一副如此溫柔的性情?
她抱着警戒,輕聲道:“尊卑有別,君王自重。”
陸執笑出了聲。
他笑完,默了片刻,道:“好吧,尊卑有別,我會自重。”
他挨在身邊,蘇酒不怎麼能看得進書了,試探道:“你對所有人,都這般溫柔嗎?”
她記得那夜在山神廟,他對待蕭廷琛也是非常謙遜有禮的。
這樣恪守禮儀的人,為什麼會侵略別人的家國呢?
甚至,甚至還縱容部下,坑殺了那麼多無辜軍民……
“我只待值得的人溫柔。”陸執笑言,“今夜與姐姐相逢是一場緣分,還不知道姐姐師從何處,又是如何到妃扇香身邊伺候的?”
蘇酒坦言:“我是天嵐山陸神醫的關門弟子,這次下山不只是為了幫皇後娘娘,還為了——”
她突然頓住,把“替君王治病”五個字咽進了肚子裏。
鬼獄王宮充滿危險,她必須留一張保命的底牌。
悄悄摸了摸藏在寬袖裏的丹藥,這就是她保命的底牌,一旦她或者謝容景身份泄露,她可以用替陸執治病的借口來保全他們的性命,因為天底下只有她一個人救得了陸執。
“還為了什麼?”陸執好奇,他和那位叔祖父交情不深,不知道叔祖父還有個關門女弟子,但既然是妃扇香親自帶下山的,料想不會作假。
“為了看一看王宮的富麗繁華。”蘇酒小聲撒了個謊,“民女出身鄉野,還從未見識過這麼好的宮殿樓閣呢。”
陸執起了興緻,“那你想看我收藏的珍奇寶物嗎?”
蘇酒挑眉,值得鬼獄君王收藏的珍奇寶物,莫非是山河輿圖一類的機密?
她很有興緻地應下了。
來到陸執居住的宮殿,除了長生捧着臉蹲在宮檐下打盹兒,偌大的地方居然沒有一個侍奉的宮人。
金雕枝形燈盞將宮殿照耀的燈火輝煌,她隨陸執穿過重重珠簾帷幕,踏進了他的寢殿。
陸執摸索着按下一道牆上機關,靠牆的博古架立刻緩緩朝旁邊移動,蘇酒定睛望去,一座密室出現在了視野之中。
密室嵌着許多夜明珠,各種珍奇異寶堆積成山,金器寶珠折射出明珠翡翠綠瑩瑩的光,幾乎要晃花她的眼。
她驚訝地踏進去,拿起一隻鳳冠端詳,“這些都是你收藏的?這頂鳳冠是大齊開國皇帝贈給皇后的定情之物,點翠工藝登峰造極……還有這件白玉琉璃盞,據說是西嬋女國最美的女帝御用之物,上面還有口脂紅痕呢!”
掃視過其他珍寶,全是中原久負盛名卻失蹤很久的寶物,沒想到全都被陸執一件件搜集到了鬼獄。
陸執面色微凝,“你識貨?”
外行人看這些寶物,只知道貴重無比,卻鮮少有人能說出來歷。
蘇酒自知失言,補救道:“在天嵐山求醫的日子十分無趣,見陸神醫的書房裏有講述古董器物的典籍,因此翻看過。”
“原來如此……”陸執唇瓣彎起,牽住蘇酒的衣袖,領着她穿過一堆堆奇珍異寶,抵達了密室盡頭,“你瞧瞧這個。”
木架子上,赫然擺着一株寶石雕琢的紅蓮,竟有臉盆那麼大,寶石晶瑩剔透,雕工栩栩如生,價值連城都不足以形容它的貴重和稀罕。
最奇特的是,紅蓮有數十朵花瓣,其中大部分都呈現出血紅色,只有靠近花蕊的一隻幼嫩小瓣呈現出雪白色,還有一瓣則是紅白參半。
蘇酒眨了眨眼,“這是什麼?”
“火蓮花啊。”陸執回答得理所當然,“是數百年前先祖流放鬼獄時帶來的珍寶,據說這株寶石蓮花象徵我們陸家人的性命,當所有花瓣染成血紅時,就是陸家血脈徹底消亡之日。長生說,現在只剩下兩瓣還沒染成血紅,我得趕在它們全部變紅前,帶領鬼獄平定天下,這是我們陸家人的宿命呢。”
蘇酒只覺可笑,“家族的命運,怎麼可能被區區一朵寶石火蓮左右?天底下才沒有這種說法,就算是在民間怪談里,也不可能出現這種荒謬的故事。”
陸執不置可否。
蘇酒湊近了寶石紅蓮,漆黑的鹿眼中倒映出紅蓮花瓣的質地,像是晶瑩剔透的琉璃之中灌進了紅血,一絲一縷地悄然流動,宛如有生命一般。
她情不自禁地皺眉,抬手覆在寶石花瓣上,觸感冰涼清寒,彷彿帶着些微邪氣,給人很不舒服的感覺。
就像是……
這朵寶石紅蓮是被詛咒過的東西。
這個念頭從腦海中閃過,少女的脊椎骨竄上寒意,她連忙收回手,后怕般在衣擺上擦了擦。
“君王?”
她轉向陸執,剛剛還立在珍寶邊的少年不知去向,密室的大門也早已合攏。
偌大而冰冷的密室里,似乎只剩下了她一人。
蘇酒的心臟猛然漏跳兩拍,她來不及細想陸執是不是發現了自己的身份,緊忙提起裙裾跑到門邊,舉起白嫩的拳頭使勁兒砸門,“君王?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