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承諾

楊霖的心在抽搐，臉上卻擠出自認為最燦爛的笑容，說道：“認識，我認識你哥哥。他是你們家的驕傲，也是我的驕傲。原來在這個世界上，我有一百四十九個親人，你哥哥就是其中一個。”

一百四十九。

刻骨銘心的數字，隱藏在靈魂深處的一百四十九張面容。

唐音的目光，落在楊霖丟在一旁的軍用包上，頓時她的眼睛一亮，臉龐上的恐懼全都消失，驚喜問道：“你也是軍人？是我哥哥說的兄弟嗎？”

楊霖重重點頭，斬釘截鐵的說道：“沒錯，我是你哥哥的兄弟，比親兄弟還親的兄弟。”

唐音急忙問道：“那我哥哥呢？音音都兩年三個月零五天沒見到我哥哥了。音音好想他。”

楊霖不清楚唐音為什麼沒有收到隊長唐震的死訊，但他卻清楚自己的隊長，仿若親哥哥般曾對他照顧有加的唐震，已經死了。那一抹刺眼的殷紅，那拋飛的頭顱，還有旋轉的面孔，他知道自己終生難以忘記。

楊霖沒有回答唐音的問題，他的心被疼痛的潮水淹沒。他的腦海中，無數念頭翻騰。他曾經在唐震手中，看到過唐音的照片，所以他剛剛辨認出唐音就是唐震的親妹妹。他還知道：隊長和他妹妹唐音，是被他們的母親拉扯長大。她們……也是隊長唯一的親人。

“我決定了。”

楊霖的眼睛裏，爆射出奪目光彩。

唐音迷惑道：“您……您決定什麼？”

楊霖深吸一口氣，看着唐音凄慘的模樣，認真說道：“從今日起，我所有兄弟的親人，就是我楊霖的親人。”

唐音恍然大悟，小臉上浮現出笑容，說道：“您是我哥哥的兄弟，那就是我的哥哥，咱們就是親人啊！對了，您叫楊霖嗎？我能叫您楊大哥嗎？”

楊霖語氣很柔和，說道：“以後，你就叫我楊霖哥。”

“楊霖哥。”

唐音小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這是發自內心的開心。

楊霖輕輕點頭，說道：“之前我聽你說，你的錢是準備給你媽媽買葯的？她……生病了嗎？”

唐音神色一暗，咬了咬嘴唇說道：“本來媽媽她的身體很好的，可是在兩個半月前，她忽然病倒了。我把家裏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賣了，給我媽媽買葯。這包包里……是我們家最後的錢了。”

兩個半月前？

楊霖彷彿猜到些什麼，心口一疼。隨即把唐音直接抱了起來，柔聲說道：“唐音你記住，從今天起。我楊霖就是你的哥哥，你家裏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告訴我，你家在哪裏？”

唐音怔怔看着楊霖，問道：“楊霖哥，您……您真的願意幫我們嗎？”

楊霖嚴肅說道：“我向你保證，我不但會想辦法治好你母親的病，還會照顧你長大成人。”

唐音聞言，眼淚頓時奪眶而出，嗚咽道：“楊霖哥，謝謝，謝謝您。”

兩個半月。

每一天對唐音來說，都彷彿是度日如年。母親病倒，生活的壓力落在她小小的肩膀上，那種滋味，讓她苦不堪言。

京南市的經濟發展，日新月異。百姓生活水平，蒸蒸日上。這座鋼筋水泥鑄造的繁華城市中，卻包圍着一片殘破的城中村。

唐音的家，就在城中村偏僻的角落，一片低矮破舊的居民住宅區內。脫落牆皮的四層樓房內，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氣味，狹窄的樓道里，管道上面佈滿蜘蛛網。

“咔嚓……”

二單元402室的門鎖，被人用鑰匙打開。

楊霖跟在走路一瘸一拐的唐音身後，踏進房門的那一刻，濃濃的中藥味便迎面撲來。客廳很小，但很整潔，老舊的電視機，泛黃的掛牆畫像，還有破舊的桌椅。

“楊霖哥，這就是我家。”

楊霖默默點了點頭，他的目光快速在客廳內掃視一遍，最終落在一個虛掩着的房門上。幾步走過去后，楊霖輕輕推開房門，看到小小房間裏的那張床鋪上，一位枯瘦的中年婦女，花白的頭髮非常凌亂，正抱着一個相框陷入沉睡。

她的呼吸很微弱。

楊霖能夠感受到方圓數十米內的任何氣息，但中年婦女的呼吸聲，卻勉強才能聽到。她，太虛弱了。

楊霖轉頭看了眼跟進來的唐音，對着她做了個禁聲的手勢，然後輕輕走到床邊，想要把中年婦女手中的相框拽出來，但嘗試了兩下，卻發現中年婦女把相框抱得很緊，即便是已經熟睡，依舊很難輕輕拽出來。

“是我哥哥的照片。”

唐音跟在楊霖身邊，用很微弱的聲音說道。

楊霖心底一顫，心底已經暗暗明白，恐怕眼前這位慈母，已經得到兒子的死訊，也正是兒子的死訊，才令她崩潰，病重。只不過，她還在瞞着自己的女兒唐音。

“走吧！”

楊霖帶着唐音來到外面客廳后，說道：“你母親病的很重，你留在家裏照顧她。我去找醫生，來家裏給她診治。”

“嗯嗯。”

唐音重重點頭，然後猶豫了一下，把一直緊緊抱在懷裏破手包遞向楊霖，說道：“楊霖哥，這是我們家所有的錢了。您……您拿去找醫生吧！”

楊霖一愣，他剛剛把唐音的表情看在眼裏，從唐音起初的猶豫，到後面的堅定，這種情緒的變化，說明她最終的選擇，是相信自己。

被相信。

這種滋味，很特別，也很暖心。

楊霖沒有去接那破手包，心底默念道：“隊長，您在天之靈安心吧！我黑狐楊霖已經離開部隊，我還見到了您的血親。曾經我以為，踏出軍營的那一刻，我註定要孤獨終生，在見不到光的偏僻旮旯里默默死去。可現在，我又活過來了。因為，您的親人就是我的親人，兄弟們的親人，也是我的親人。你們死了，那就由我擔任起照顧他們的責任。隊長……哥，您放心。”

轉身，後退。

楊霖抓起被自己丟在角落的軍用包，拉開拉鏈，從裏面取出兩疊百元大鈔，返回到唐音面前後，塞進她的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