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生活不止詩和遠方
秋雨停歇。
紅葉滿地,染紅了整個江城,夜幕降臨,小巷裏明黃的燈光釋放出些許暖意。
深秋時節,蘇寒只穿着一件單薄的衣裳,撐着一把油紙傘,靜靜的走在熟悉的街道上。
他獨立於世間,卻又與紅塵相容。
往事歷歷在目。
他想起橘子洲頭周叔叔無法成為武者的遺憾。
武者,周叔叔一輩子的遺憾,擁有尊貴身份,卻無法找到氣感成為一名武者,被各大家族恥笑,承受廢物的罵名。
江城五大豪門之一的掌門人,能甘心在圖書館做管理員?
那是對生活的無奈和妥協。
我不爭。
應無礙。
周叔叔把生活寄托在詩和遠方,他看到的是虛幻的遠方,卻不知道身邊藏着一個讓他家破人亡,心如蛇蠍的愛人。
一個十八歲的女學生。
瞿媚。
“叔叔,你在天堂還好嗎?”
蘇寒停下腳步,仰望天空,默然不語。
楓葉落在油紙傘上,發出清脆的敲擊聲,將思緒拉回現實,面前是一堵染青苔的紅牆,朱紅大門已經掉漆,許久沒有維護,透着一股衰敗和破落。
紅牆,綠瓦,庭院深深。
此時朱門懸挂兩個紅燈籠,秋雨之後,染了層霧水,孤獨凄冷。
蘇寒站在門前,腦海中浮現出一道清瘦的身影,戴着氈帽,叼着旱煙,不苟言笑,對蘇寒非常嚴厲。蘇寒曾一度討厭他,不過九歲時候發生一件事情讓他態度大變。
當年周家不少仇敵,各自為了利益爭鬥。一次放學途中,三個蒙面歹徒衝過來綁架,面臨危難之際,他出現了,硬抗三刀一槍,用瘦弱的身體守護蘇寒。
他滿身是血,邁着堅定的腳步,一語不發的背着自己前進,安全到家時,昏迷過去在醫院躺了一個月。
老馬,周家的管家。
還有丫頭。
猶記當年,蘇寒看不慣沈家的少爺調戲林雅,站出來主持公道,揍得沈家少爺滿地找牙。
沈家少爺為了面子,找來一群人圍堵蘇寒,蘇寒雙拳難敵四手,打得渾身是血,那丫頭手持鐵棍,橫在跟前,母雞護崽似的跟對方拚命。
羊角辮,娃娃臉,稚嫩的俏臉上滿是堅定。
那年,蘇寒十四,丫頭十一。
境由心生,如影隨形,蘇寒踩着楓葉,想起了馬管家和那個可愛丫頭。
周家沒了,故人可好?
蘇寒輕輕推門,像是打開塵封的記憶,走了進去。
桃樹下。
石凳上。
一道佝僂的身影望着夜空發獃,烏黑的氈帽,噗嗤,噗嗤的抽着旱煙,不停咳嗽。
蘇寒心頭暈起一絲暖意,笑道:“身體不行就別抽煙了。”
“老子要你管!”
佝僂身影不耐煩,轉身要罵人,但看清楚來人後,整個人呆住,露出一股不可思議的神色,然後狠狠在臉上甩了兩巴掌,吃痛道,“蘇寒,真是你?”
俊逸的五官,巍峨的身影,特立獨行的氣質,面容堅毅,寬厚的肩膀彷彿可以撐起一片天。
蘇寒失笑道:“你不會不想請我吃飯,故意不認識我吧。”
“草!”
馬管家衝上前,來個重重的擁抱,激動道,“老子知道今天是好日子,走,咱們去喝酒,不醉不歸!”說完,拽着蘇寒想要離開。
蘇寒卻不動,瞥了一眼張燈結綵的院子,窗戶上紅色的喜字有點觸目驚心,道:“喜事?”
馬管家臉色微變,但很快將憤怒的情緒掩藏起來,不敢與蘇寒對視,望着遠方,喘氣道:“當然是喜事。”
蘇寒在笑,眼神卻冷了,問道:“沒遇到麻煩?”
馬管家立即瞪眼,拍着干撇的胸脯,趾高氣昂道:“能有什麼麻煩,老子當年牛逼得很,誰他么不長眼敢找麻煩,第一個弄死他。”
蘇寒定定的看着馬管家,這個受過高等教育的男人,此時滿口髒話,佝僂的身體早已經向生活低頭。
以前老馬頭髮梳的一絲不苟,現在渾身上下透着一股破落。
周家覆滅后,老馬過得不是很好。
見蘇寒不說話,馬管家臉色尷尬,不自覺的抽兩口旱煙,幽幽道:“丫頭呢,在聖賢石林那邊找到氣感,成為準武者了。”
蘇寒點頭,欣慰道:“好事。”
馬管家勉強笑了笑,沒去看蘇寒,而是盯着夜空,輕聲道:“丫頭今晚訂婚。”
蘇寒往裏面走,笑道:“更得進去恭喜。”
那個掛着羊角辮的丫頭訂婚,自然要去恭喜的,他在江城的親人朋友不多了,馬管家跟丫頭是他重視的人,丫頭要是能幸福,他比任何人都開心。
馬管家拽着蘇寒,罵道:“晚點再來,先跟我出去喝酒。”
蘇寒皺眉,察覺到老馬不一樣的情緒。
不像是嫁女兒般的開心,反而很不甘心。
蘇寒不動聲色,笑道:“嫁給誰?”
馬管家沉默不語,拚命的抽着旱煙,手不停抖動,就在蘇寒邁開腳步,眼睛裏閃過濃濃的痛苦和憤怒,咬牙道:“瞿家的瞿海。”
瞿海?
蘇寒臉色微變,瞿海,瞿媚的叔叔,一個瘸子,人品極差,長相更是不敢恭維。
這種人竟然是馬曉的丈夫?
瞿家是害得周家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馬管家與周叔叔如兄弟手足,對瞿家充滿仇恨,怎麼可能會答應呢?
定然是被瞿家逼迫的。
馬管家死死攔着蘇寒,懇求道:“蘇寒,別進去了,瞿家現在很強勢,誰也不敢招惹,你進去了會被打死的。算我求你,行不行?”
蘇寒沒有回答,走向院子深處。
馬管家追不上蘇寒,惶恐不已。
他么的。
早知道不告訴蘇寒了,這小子脾氣倔強,指不定去找死呢。
馬管家心中懊悔,想要在蘇寒鬧事之前攔住他。
院子。
蘇寒進來,目光落在一道熟悉的身影上。
身披紅霞,明艷動人,彷彿院子的中心,美艷不可方物,丫頭靜靜坐着,如同一尊沒有靈魂的雕塑。
是什麼讓一個本該對夢想充滿憧憬,靈魂綻放的女孩兒,失去了原有的色彩?
蘇寒沒來由的心疼。
這還是那個在院子裏追着他打的丫頭嗎?
馬曉長大了,已經二十一歲,落落大方,比瞿媚還要漂亮,放在外面,定然很多優秀男人追求,可是卻要嫁給一個瘸子。
似有所感,馬曉扭頭看來,當看到蘇寒的瞬間,灰暗的眸子閃過一道無比閃亮的光芒,衝到蘇寒面前,想要投懷送抱,可是想到什麼,眼神突然黯淡,低頭道:“你知道我訂婚了,特意回來的嗎?”
蘇寒笑了笑,溫柔的撫摸着馬曉的腦袋,輕聲道:“對不起,我回來晚了。”
馬曉抬頭,咬着嘴唇,眼眶暈着淚水,聽着朝夕夢想的聲音,再也忍不住,撲進蘇寒的懷中,感受到那寬大的胸懷和體溫,喃喃道:“寒哥哥……”
這一幕看在眾人眼中,紛紛站起來,目光陰冷。
馬曉感覺到周圍的冷意,俏臉慘白,急忙將蘇寒推開,叫道:“寒哥哥,你快走啊。”
人群中,一個臉色陰鷙,醜陋至極的男人死死盯着蘇寒,怨恨道:“馬曉,你這個賤人,給我過來!”
馬曉色變,閃過惶恐之色,道:“瞿海,事情跟寒哥哥沒關係……”
瞿海死死盯着蘇寒,森然道:“是嗎?老子待會兒弄死他,跟你也沒關係。”
馬曉嬌軀一顫,緊緊抓着蘇寒的衣角,滿眼絕望。
完了。
如果因為自己的原因,害了寒哥哥,百死難辭其罪。
馬曉顫聲道:“寒哥哥,你快走吧,我幫你攔下……”
“無妨!”
便在馬曉咬牙,準備豁出性命保護蘇寒時,一道柔和的聲音傳來,如定海神針,讓人無比踏實,“一切有我呢。”
蘇寒望着瞿海,眼神冰寒。
自看到瞿媚露出殺機后,蘇寒再次動怒。
武王一怒。
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