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晉國公發狂了
徐太后正劇烈地咳嗽着——方才眾人翻找之時,身邊女官趁人不備,強行把手邊上一杯涼茶全灌進了她口中。很快,她的哮喘發作了。
她咳得五臟六腑都快碎了,她用哀求的目光望着女官們,又伸出手指着林氏。
林氏冷冷瞥一眼她,回眸將目光定在掙扎的晉國公身上。晉國公雖是武將,卻許久不曾握刀習武,十幾年來沉迷酒色,沒幾下子就被兩個內監死死摁住了。林氏一步一步地站到了他面前,蹲下身子,伸手笑道:“拿出來。”
“什麼?我沒有偷拿血玉……”
“不是血玉。你知道我需要什麼,那是一件很珍貴的寶物,就在你身上。”
“你……你胡說什麼……”
“那我只好親自來取了。”
林氏輕巧地握住了晉國公的右手。
時隔二十多年,她再一次握住了對方的手。
新婚燕爾那幾年的甜美,是她恨之入骨卻無法忘懷的記憶。她自然記得,這個男人曾經給了她最好的日子,每一次握住對方的手,那種心潮澎湃的衝動是多麼清晰……可是現在,她眼睛裏閃爍着的,只有仇恨。
還有面對一個手下敗將的勝利的……喜悅。
林氏猛地一拽,將對方寬大的袖子震開,隨即用另一隻手從袖口中取出一卷封存地嚴嚴實實的、外表看起來極其精美的畫卷。她輕笑着,當場展開了攤在青玉案上。
“你,你……那是……”晉國公烏青的嘴唇如篩糠一般地抖起來,突地仰天發出一聲慘嚎:“林漪瀾!你這個賤人啊!你要的,竟是這個東西?!”
“否則我要什麼呢?”林氏猛地回頭:“因為據我所知,你們晉國公府,只剩下這唯一一件有價值的東西了!你們還有什麼呢?若是還有更多,那就最好,我統統要了。”
晉國公顫顫看着她,半晌俯身嘔出了一口黑血,軟在地上掙扎道:“你,你們,你早就盯上這東西了?不,不不,你們用什麼威脅了太後娘娘?你和徐策,你們……徐策為何能夠封王?這並不是什麼救駕之功罷?該不會是,該不會是……”
他終於明白了。
但他明白的太晚了。
若他早些發現端倪,他絕不會帶着這麼貴重的寶物進宮!這根本就是自投羅網!
“晉國公大人這話我可不明白。”林氏細細看着手中圖紙,一寸一寸地辨認。很快,她確認了這張圖是真品。
她快速收起來,塞進了自己的袖口裏。
“哦對了,那塊血玉……”她回眸指了指晉國公:“也在他袖口裏。”
眾女官上前一翻,果真。
“晉國公大人偷盜皇室貢品,按律當斬,念在您是太後娘娘親兄弟的份上,臣婦為您求情,不如就請太后將晉國公府查抄、滿府禁足吧。”林氏笑道。
上首太后咳嗽的聲音低了下去,並非是女官好心給她用了葯,而是她人老了,咳到這份上就能暈過去。等太后徹底因窒息而暈厥,那女官才將一粒薄荷丸塞進她口中吊著她的性命,轉首命令道:“太後娘娘口諭,將晉國公府抄家禁足,派遣城防營嚴加看守,任何人不得進出!”
晉國公死死地咬着牙,一聲未吭。
他急促而艱難地喘息着,很久,當那幾個內監要拖了他下去時,他反手指着林氏道:“賤婦!你如今榮華加身,連皇族都踩在腳下,你覺着你贏了嗎?哈,哈哈……一個和外男苟且身敗名裂的女人,一個連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下的女人,一個大半輩子在庵堂里做粗活受辱的女人,一個只能靠着佛法來填補千瘡百孔的人生的女人,你覺着你過得好?”
晉國公的面孔幾乎瘋癲一般地扭曲着。他一字一頓扔下最後一句話:“你,只是個可悲可恨的賤婦,當初我命人拿着杠子一點一點地從你肚子裏擠下來的那個孩子,你還記得吧?”
林氏的身子突地僵住了。
她一動不動,輕聲道:“你說什麼?”
“我說那個孩子!你和外男廝混生下徐策后,你又懷了第二個,你還真是恬不知恥啊!還好我及時發現了你的姦情,帶着人打了你的胎,否則這世上又要多一個野種了!哼,都怪我優柔寡斷、被你那娘家脅迫,否則我早連徐策一塊兒殺了,也沒有今日這麼多麻煩!”
晉國公恨得滿臉青白,啐道:“賤婦!想當年,我可曾有一絲一毫對不起你?我拿真心待你,把全天下最好的東西都掙來給你,可是林漪瀾,你給我的回報又是什麼呢?你踐踏的不單是我的情分,你把徐家滿門的尊嚴都毀了!我堂堂國舅爺,一輩子竟被你這賤人玷污,我實在是……愧對列祖列宗啊!”
林氏說不出來話了,她只是輕輕吸了一口氣。
晉國公也不知哪兒來的力氣,竟拚死掙脫了那兩個內監,一邊爬着撲向林氏一邊癲狂大笑着:“我今日就殺了你!你陪我一塊兒吧,到了地底下我就能永生永世地折磨你!這皇族變天了,晉國公府怕也不成了,我不怕死,我要拉着你……讓你給我贖罪,讓你永生永世都背着偷人的罵名,你休想逃脫……”
殿內一時大亂。
無數女官呼喊着:“快抓住他,快抓住他……”還有人尖叫着:“太妃殿下小心,太妃殿下小心……”許許多多混亂的聲音,裏頭夾雜着晉國公瘋了一般的叫罵聲。
而領着人氣喘吁吁趕到的傅錦儀,一腳剛跨進門檻,就被眼前的場面嚇傻了。
***
“母親,母親!”
傅錦儀驚恐萬狀地抓着林氏的肩膀:“母親,你怎麼了?”
林氏一動不動地坐在地上,神色空洞。女官們有的喊着“還不趕緊傳御醫”,有的喊着“是晉國公抓傷了太妃殿下”。傅錦儀只被自己的婆母嚇得手足無措,見林氏如暈了一般沒個反應,回首怒視着女官們道:“你們是怎麼當差的!眼睜睜瞧着我母親被抓傷,那麼多的人,還制不住一個年邁體虛的晉國公!”
女官們都是徐策馭下的人,都嚇得連連跪地請罪,一壁辯解道:“奴婢們也不知是怎地了,幾個大力內監都按着晉國公的,誰知這晉國公發起狂來的那麼一瞬間,力大無窮,硬是掙脫了人撲在太妃殿下跟前……”說著還面露驚懼地指向那被許多人摁着、兀自蹲在角落裏、目光血紅的晉國公。
傅錦儀從沒見過這樣的晉國公。
這個年過五十的老者,從前與她居在同一個屋檐下時永遠都是一副滿面滄桑、垂垂老矣、被酒色掏空身子的頹廢模樣。而每次見面,對方對她流露出的神色只有厭惡、憤恨和鄙夷。
相比陰狠狡詐、擅長在後宅里興風作浪的太夫人李氏,傅錦儀對這晉國公大人倒不甚在意。這人的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了薛姨娘和那些年輕女人的溫柔鄉里,要麼和一眾狐朋狗友飲酒作樂,頂多在李氏的預謀下會領着心腹們和徐策對峙。傅錦儀還以為他這樣的身子是活不了幾年的,卻沒想到……
他竟還有能耐在眾目睽睽之下抓傷林氏!
傅錦儀的目光漸漸陰冷下來。
在這一刻,她做出了一個決定——和對待李氏一樣,這位晉國公是不能再留了。
“母親,你倒是說句話啊!”傅錦儀小心翼翼盯着林氏的面容:“你能聽見嗎?是我,是我來了呀!”
她一聲聲呼喚着,伸手按住林氏手腕上抓傷的血痕——那便是晉國公先前留下的,但這傷痕並不深,連血珠子都沒出來,可見當時晉國公雖撲在了林氏身前,真動手時卻被人及時拉開了。既然傷勢這麼輕,那林氏也不該是這副樣子……
傅錦儀都懷疑那晉國公是否早有預備,在指甲裏頭藏了什麼劇毒!
她伸出手在林氏眼前晃動着。
林氏只聞進氣不聞出氣,悵悵然許久,傅錦儀都急得要傳信給徐策了,她倒眼珠子一翻扭過了頭。
傅錦儀一驚,還未來得及倒抽一口冷氣,只聽她道:“你竟敢,詛咒我的孩子?”
傅錦儀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疑惑道:“什麼孩子?”
“哼,你偷了外頭野男人懷的種,早被我打下來了!那是個女胎,我把那一坨血肉封在了酒罈子裏,埋在普濟庵鎮壓惡鬼的神龕下頭一把火燒成了灰,還下了永世不能超生的咒!哈,哈哈,我是後悔當初早該這樣處置徐策,結果還是晚了一步……”
晉國公臉朝下被人死死摁住,卻還有力氣抬着頭,嘿嘿冷笑着叫罵起來。
“夠了,堵上他的嘴!”傅錦儀聽的頭皮發麻,指着晉國公道:“你們都是死的嗎!再不成就割了舌頭!什麼晉國公,什麼國舅爺,如今都是階下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