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慕莘站在惠王府正門斜對着的一家茶攤,看了一眼惠王府的大門,身旁站着溫絮,雖着女裝,卻身姿挺拔,不動如山。
“當真不允我與你一道?”過了一晚,溫絮不死心,再問一遍。
徐風陣陣,慕莘扶着輕顫側偏的斗笠,語氣肯定,笑道:“不允。”
溫絮撇着嘴,坐在長凳上,為自己倒了杯茶,“罷了,我說再多已然無用。”
慕莘拎起放置在桌上的藥箱,抬手掀開白紗一角,對溫絮道:“放心,等我回來。”
溫絮輕輕揚唇,拿了個空杯子放在慕莘面前,抬頭看着慕莘,道:“我就在此處,你何時出府,便何時與我同飲這杯茶。”
慕莘垂眸看了一眼茶杯,眸中笑意淺淺,道:“一言為定。”
慕莘獨自一人走向惠王府,抬腳踏了幾層台階,便見兩個門童和兩個侍衛。
其中一個侍衛,上前攔住她,她微微頷首,道:“在下前來,是為惠王妃把平安脈的,麻煩侍衛大哥,通傳一聲。”
那侍衛戒備地望着慕莘,半眯着眸子,又瞧着是個姑娘家,便多了幾分耐心,“姑娘,這裏是惠王府。府上今日未曾聽聞有召大夫的消息,而且,往日府中召的,是宮廷太醫,姑娘,是你走錯了地方。”
慕莘道:“沒有走錯,勞煩侍衛大哥通傳一聲,一位名叫慕莘的大夫前來。”
那侍衛本想再問,但面前的人,說話的聲音沉穩,聲線平緩,不疾不徐,沒有絲毫的慌張和怯弱。侍衛朝門童使了個眼色,門童便進府中通傳去了。
門童進府中不到片刻,慕莘本是平靜地等候着消息,突然不知是誰,從身後一把有力地扣住慕莘的手腕。慕莘正要回頭,只見一襲墨藍衣袍的身影劃過她的眼前,牽着她的手腕,朝王府大門走去。
那侍衛見況,急忙衝到門前攔住,“蘇公子,這位姑娘不知是何身份,不能妄自做主,但屬下已讓人進去通傳,還請蘇公子稍等片刻。”
蘇子卿側眸睨着那侍衛,“即便是本公子帶進去的人,也不行?”
那侍衛雖是低着頭,但仍舊不禁發怵,斷斷續續地說:“若是……若是蘇公子一人,自是不會阻攔……”
蘇子卿神色微變,盯着那個侍衛,眸中潛藏着怒意。
慕莘意識到蘇子卿情緒不對勁,抬手拽住蘇子卿的衣袖,聲音溫和,“他們已經去通傳了,想必待會兒就有消息了。”
話音剛落,方才進去那門童出現在了大家眼前,身後還跟着一個侍女。
慕莘抬眸一看,侍女長得嬌俏玲瓏,一瞧便是機靈通透之人,不過,這侍女的模樣她好似見過,卻又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侍女見到蘇子卿,屈身行禮,“嬈兒見過蘇公子。”
侍衛移步問道:“嬈兒姑娘,王妃怎麼說?”
嬈兒抬眸看了一眼帶着斗笠的慕莘,對侍衛說:“慕姑娘是殿下的客人,今日特來為王妃請平安脈,有此心意,我們自是怠慢不得的。”
侍衛躬着身子,低着頭,“嬈兒姑娘教訓的是。”
嬈兒越過侍衛,走到慕莘面前,頷首行禮,“慕姑娘,王妃有請,且隨我來。”
慕莘道謝:“有勞了。”繼而抬頭,透過薄紗看向蘇子卿,“蘇公子,可以放開我了嗎?。”
聞言,蘇子卿先是微愣,意識到自己魯莽和不當的舉止,便立即鬆手,但蘇子卿的切切切切切切切切目光一直盯着慕莘的手腕,方才握得緊,此刻都有些發紅了。
“對不起……是我不知輕重。”蘇子卿自責道。
這聲“對不起”,使得在場的人,着實一驚。
慕莘搖了搖頭,聲音溫和,“不礙事,那你……要一起進去嗎?”
蘇子卿迅速點頭,急切道:“嗯!一起!”
嬈兒在二人前面帶路,二人切切私語,嬈兒也聽不清什麼。
自蘇子卿出現在惠王府時,慕莘就想問了。
慕莘低聲問了一句,“你今日為何出現在惠王府?”
蘇子卿進出惠王府本不是什麼稀罕事,但哪日不行,偏是今日,所以便隱約猜測,昨日與溫絮商討之事,被蘇子卿聽見了。
蘇子卿眉眼帶笑,看着慕莘,“好奇我的事?”
聞言,慕莘突然頭有些疼了。
蘇子卿道:“你這般問,想必也是猜到了。昨日我確實聽見你和溫絮說的話了,我也想看看惠王妃的情況,你不讓溫絮跟着你,可沒說不讓我跟着。”
慕莘語氣儘是無奈,“那你可是聰明絕頂。”
嬈兒引着路,帶着二人沿着池塘的長廊,走了百餘步,再越過一道圓栱門,便是待客的偏室。
嬈兒的領着二人進了偏室,偏室里人不多,除了伺候的兩個婢女之外,就是秦書婉,另外一個,頭上的珠釵、耳環,腕上的鐲子,身上的衣裳鞋子等,無一不是做工精緻,價值不菲的。
慕莘與蘇子卿一踏進偏室,秦書婉還未開口,那女子便率先說道:“這便是王妃姐姐請來的女大夫嗎?都進府了,怎麼還戴着斗笠呢?”
秦書婉溫婉地笑着,卻並未理會女子的話,吩咐着婢女上茶,道:“姑娘請坐。”
后看向蘇子卿,蘇子卿立即領會,“嫂嫂不必在意我,我今日碰巧路過,臨時起意拜訪來的,與這位女大夫一起,不過是巧合。”蘇子卿瞧了瞧周圍,“雖說……男子有些不便,但好歹讓我喝杯茶再走也不遲,是吧嫂嫂?”
聞言,秦書婉笑意更甚,道:“都來了,總不能將你硬趕出去吧!”
“多謝嫂嫂賜茶。”話音未落,蘇子卿挨着慕莘的位子坐下。
慕莘在秦書婉旁側位子坐下,落座之時,慕莘就將斗笠摘下。
“這位大夫如何稱呼,我瞧着好生面熟。”女子看着慕莘道。
秦書婉正想替慕莘回答,慕莘卻先一步回答,“在下姓沈單名一個木字。”既然想知道,她便告訴全了,客氣幾句也就罷了,她可不是來認識人的。
慕莘不給那女子說話的機會,面向秦書婉,“王妃,我先為您探個脈象。”
秦書婉看了一眼那女子,向慕莘伸出了手腕。
這邊慕莘仔細探着秦書婉的脈象,而另一邊的蘇子卿倒是一直看着那女子,道:“夫人可是魏王殿下的妾室?”
敏兒嘴角帶笑,微坐直了身子,應道:“正是。”
蘇子卿眉梢微挑,“看來,溫絮作為魏王妃確實是忙,許久沒見到她,看來應是被府中大小事給牽制住了。沒有敏夫人這般享福,過着清閑的日子。”
敏兒嘴角的笑即刻便凝住了。蘇子卿的話,她再蠢笨,也聽得出來字裏行間都在嘲諷着她的身份,一個難登大雅之堂的妾室!
心中縱然憤怒,但她忍下了,若是此時拉下臉來,只會給自己難堪。
敏兒扯着嘴角的笑,“蘇公子說笑了,我出身不好,幸得殿下和王妃憐憫,才得以過上了這般清閑悠哉的日子。”
蘇子卿冷笑着,譏諷道:,“知道自己出身不好,所以,就妄想攀上惠王妃這個高枝嗎?“
聞言,正被把着脈的秦書婉蹙着眉,聲音雖溫婉,卻也帶着訓斥,”子卿!胡說什麼?“
敏兒頓時被氣得臉色難看,卻也不敢說什麼逾越得罪蘇子卿的話。她淚眼婆娑,委屈道:“蘇公子,我與你不過匆匆幾面,不知是何時得罪了蘇公子,蘇公子大可說出來,我向你賠禮道歉就是了,為何要這般折辱我?“
慕莘和溫絮的談話,他都聽得一清二楚。這個敏兒,有意害人,絕不是什麼好東西!他不會將事情捅破,但也給不了好臉色。
“惺惺作態!"
此時,慕莘恰好替秦書婉把完脈,抬眸看了敏兒一眼,道:“蘇公子,任性也得有個度,人家都哭了,還不快道歉。”
蘇子卿詫異地看向慕莘,明明她也知道敏兒有意迫害皇室子孫,卻還要為敏兒說話。
慕莘看進蘇子卿的眼眸,再次說道:”你欠人家一個道歉。"
蘇子卿看的出,慕莘並不是像在說玩笑話,而是真的要他給敏兒道歉。他沉沉吸了口氣,雖疑惑慕莘此舉,但還是聽了慕莘的話,給敏兒道了歉,“方才言語得罪,望海涵。”
秦書婉眸色顯露出驚訝,難得有人能這麼鎮得住蘇子卿。
敏兒識趣,既然給了台階下,那她也沒必要一直糾纏,與蘇子卿惹上過節,倒是個麻煩。她輕輕拭去眼角的淚花,“多謝蘇公子明白我的苦衷。”
蘇子卿道歉是因為慕莘,並不是心甘情願的,敏兒說的話,他是一個字也不想理會。
這樣尷尬的場面,慕莘主動打破,唇角微勾,道:“王妃的身體,還是需靜養才是,現在月份大了,宴會或是與人小聚之類的,不宜去,也不能讓人打擾到。我且先開些方子,每日一次,必不可少。“
聞言,秦書婉蹙眉,垂眸默了會兒,抬眼看向慕莘,“有勞了。”
嬈兒是個機靈的丫頭,慕莘話音剛落,她便備好了筆墨紙硯。嬈兒也清楚自家王妃因何事擔憂,惠王殿下朝中事務忙得不可開交,府中大小事皆由王妃打理主事,怎麼可能避不見客?
慕莘起身,繞到身後的桌案旁坐下,提筆寫字。無意間,她瞥見了秦書婉掛在腰間的一個香囊,只因掛在腰后一些,被遮擋住了。
慕莘不僅寫了方子,還寫了一封信。藥方交給了嬈兒,而那封信,她交給了蘇子卿。
慕莘忽然問道:“王妃腰間的香囊,可是日日帶着?”
她與秦書婉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有些事,需問清楚才好。
秦書婉低頭看了一眼腰間的香囊,笑道:“這香囊是我初學女工時所制,針腳雖差,但我卻獨愛這個,所以便日日帶在身上。”
聽見這香囊是秦書婉自己的,慕莘便不做聲地緩了一口氣。
緊接着又聽見秦書婉說:“香囊雖是我的,但裏面香料是敏夫人所贈,香味不猛烈,是一股淡淡的菊花香,我甚是喜歡。”
“是嗎?”慕莘看向眉眼皆帶着笑意的敏兒,笑問道:“莫不是這香料為敏夫人所制?”
敏兒擺手,“這香料工藝繁雜,我哪學得來,不過是街邊瞧見,覺着不錯,便拿到惠王妃面前來獻醜罷了,王妃姐姐不嫌棄就好。”
秦書婉道:“哪裏的事,我喜歡得緊呢!”
慕莘走近秦書婉,“這香料如此受喜,王妃,可否借我聞聞?”
秦書婉是個好說話的,側身便將香囊從腰間卸下,遞給慕莘。
慕莘把香囊湊近鼻尖聞了聞,很快,便將香囊交還給了秦書婉。
“王妃,我還有要事在身,若王妃覺着不適,派人傳個話便是。”
秦書婉往外看了一眼,時辰漸趨正午,便也不多留了,“那好,有勞了。”
慕莘與秦書婉告辭,有意捎上敏兒,“惠王妃此時需要好好靜養,不知敏夫人可否賞臉一道走?”
敏兒淺笑着,也與秦書婉告辭,“王妃姐姐好生休養,敏兒就先告辭了。"
慕莘正要邁步,卻被身後的蘇子卿扼住了手臂,語氣裏帶了些委屈,“你怎麼不叫我一道走?”
慕莘沉了口氣,疑惑地看着他,"你不是有事要找惠王殿下嗎?我還有事,記得幫我把信轉交給他。”而後,便在蘇子卿身側,附耳說話。
才出惠王府門,溫絮便走上來,此時還有敏兒的兩個隨身婢女,不顧婢女的存在,慕莘直接走到敏兒面前,二話不說,便給了敏兒一個響亮的耳光,兩個隨行婢女一驚,正要上前,溫絮立即給攔住了。
慕莘厲聲說道:“惠王殿下的子嗣,若有任何差池,憑你的性命都不足以相抵!”
敏兒不承認,“空口無憑,我好歹是魏王殿下的夫人,無端陷害我,小心將你拖入牢獄裏去。”
慕莘突然扇敏兒一耳光,溫絮是意外的,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慕莘此舉,必是確定了敏兒就是謀害惠王妃子嗣的人。
“有我在,誰將她送進牢獄,我便將誰送入地獄。”溫絮聲音冷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