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十年後
北梁西南邊境,有座余蒼山,余蒼山下十里開外,有座小鎮,因余蒼山得名余蒼鎮。
余蒼鎮算不上繁華,但每個人都能自給自足,不偷不搶,民風淳樸,鄰舍友善,也算是這世間桃源之地了。
這日,寧白雞鳴時分就已下山,背着裝滿草藥的背簍,尋思着換些錢,買點肉,順便把師傅叮囑的草藥交給余蒼樓的林掌柜。
在余蒼山腳下有座荒廢許久的土地廟,寧白每次下山都會去拜一拜。
一踏入余蒼鎮,就有人熱情得跟她打招呼,靠着她那行醫不取分文的師傅,她也跟着沾光了。
鎮西口賣菜的李嬸笑開懷地準備將新鮮的白菜送與她,答謝師傅為她孫子看病,她婉言謝絕了。鎮北門賣魚的大陳,為答謝上次贈他的草藥,拎了條魚到寧白面前,讓她收下,也被寧白婉言謝絕了。
寧白輾轉鎮上的幾個藥鋪,只換了些許銅板,背簍里還剩少許止血的草藥和林掌柜的草藥。
正午時分,寧白來到余蒼樓,才到門外,就看到了林掌柜,稀奇,林掌柜居然親自出手忙活。吩咐了這個又囑咐下一個,生怕會出了什麼亂子,忙得連額頭上的汗水都不記得擦了多少回了。
寧白本不想打擾忙碌的林掌柜,可送來了葯,至少要打聲招呼吧!
“林掌柜,我又給你送葯來啦!”寧白喊道。
林掌柜是個心善的老實人,待人處事皆以禮相待。
見到寧白前來,林掌柜兩三句先吩咐暫時的活,朝寧白走去。
“是寧白呀!辛苦你跑一趟,勞煩了。”林掌柜遞了一杯茶來。聽說林掌柜曾經考過舉人,若不是這余蒼樓樓是林家的根基,林掌柜又是家中獨子,這林掌柜早就在朝中任官了。
“林掌柜哪裏話,寧白也是順路給您一道送下來而已,不足掛齒。”說著,寧白將打包好的草藥交給林掌柜,又耐不住好奇心,便問道:“這幾日,林掌柜是有什麼大生意嗎?您竟然親自動身?”
“若是普通生意那便好咯!”林掌柜皺着眉頭,說道:“前日,縣令大人派人傳來話,說是有都城來的貴客要到余蒼鎮,讓我們佈置佈置這余蒼樓,別掃了貴客的興緻。這讓縣令大人好生招待,又如此費盡心思討好的,還是從都城來的,八成是哪個大官,可偏偏就是這些個大官不好伺候,這不,事發緊急,我能不親自動身嗎?”
“那林掌柜可得好好辛苦一番了。”寧白笑着打趣着林掌柜。
見時候不早了,她還得在日落之前趕回去,可以給師傅做頓好吃的。
“林掌柜,時候不早了,寧白也不耽誤你了,先走了。”
林掌柜邊說邊點頭:“勞煩你了寧白,替我向青元大夫問好。”
寧白應了聲“好”,便離開余蒼樓,此時,正艷陽高照。
出了余蒼鎮,穿過一片竹林,再走過石板橋,橋下是涓涓細流,拍打着岸邊的石頭。少頃,便地到了余蒼山腳下,路過那座廟,她如往常一般走進去準備拜一拜。
寧白雙手合十,雙膝屈下,誠懇地磕了三個頭。
突然,“咚”地一聲,驚住了心無旁騖的寧白,寧白站起身,大着膽子,朝剛才發出聲的地方一點點移步,警惕且試探着問道:“是誰?”
沒人回答,讓原本安靜無常的廟宇忽然變得詭異。太陽快落山了,風搖晃着廟外密集的樹枝,沙沙作響。寧白只覺得後背一陣發涼,意識到此地不宜久留。
她正想轉身迅速離開,誰曾想,有人比她還快。
隱約感覺到一道白光從她的眼前閃過,還沒反應過來,頸上襲來一片冰涼,寧白瞬間明白,那是一把匕首!
“別動!”身後傳來警告聲,聲音清脆利落,不像男子那般粗狂,好像……是女的。
寧白僵着,紋絲不動,生怕那人一不小心抹了她的脖子。
“把你背簍里的草藥給我!”
寧白不敢輕舉妄動,乖乖地聽她的話,小心翼翼地放下背簍。
就在那人盯着寧白把背簍放下之際,寧白趁她不注意,迅速打掉她手中的匕首。
“咣當”一聲,匕首落地,寧白快速撿起匕首,一個反身,將匕首架在那人的脖子上。
寧白細瞧着眼前的人,簡便的夜行衣掩不住女子姣好的身材,特別是女子的……胸。寧白心虛地緩緩低頭瞧着自己的,簡直是……不忍直視!
她矇著面,微蹙着眉,一雙漂亮的眼眸有力無力地看着自己。
“一個姑娘家,劫持我做什麼?”寧白問道。
女子不說話,只是較為急促呼吸着。黑夜漸漸籠罩下來,廟裏愈發漆黑,僅憑着寧白手中的火摺子發出亮光。
女子左手緊緊捂着右肩,若不是寧白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還不知她竟受了傷!難怪她那麼輕鬆制住她!
寧白放下匕首,在周圍找來一些乾柴點燃。
“算你走運,我背簍里就剩一味止血的草藥。”
寧白事先與她說好,本想扶她坐下,她卻閃開自己坐下。寧白聳了聳肩,無所謂。想着替她瞧瞧傷口,這下,她竟拿起匕首指向她,天理不容啊!
“果真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我是大夫,只是想看看你的傷是否嚴重,別無他意!”
寧白忘了,她……也是女子。
女子聽了寧白的話,半信半疑收起了匕首,忍着痛讓寧白仔細看看自己的傷口。
寧白將火摺子移至傷口,傷口為利箭所傷,流出的血呈黑色。寧白臉色變得凝重,忽然小跑出去,過了會兒又回來,手裏還拿了一株草藥。
寧白一邊磨碎草藥,一邊說道:“你中毒了,還好未傷及肺腑,慶幸我手中這味草藥長在廟後面吧!我現在雖沒有辦法給你解毒,但可以幫你延緩毒性,等我明日回去拿顆去毒百草丹給你服下便可。”
“多謝。”女子終於說話,緩緩開口道。
寧白自個兒反應過來,自嘲地笑道:“原來都是我一人在自言自語。”
女子頷首低眉,竟有一絲羞怯。
寧白又道:“我猜你是外地人吧,瞧你長得那麼漂亮,卻不像北梁人,到有些巫蠻人的特點,難不成你是偷着到北梁的?”
女子詫異地抬起頭,片刻,才道:“我確實並非北梁人,但也不是偷着到北梁的,況且,公子生得這般俊美,可不比女子差。”
公子?寧白瞧着自己,一個發育不良的身體套着土黃布衣和寬大的褲子,頭髮用普通黑布條錮住,加一雙黑舊布鞋。
從小她就被叫成男孩子,開始她還會反駁,師傅也說男孩子也挺好的,沒什麼大不了。久而久之,她也就聽慣了,也沒再反駁了。若不是自個兒清楚,她還真成男的了!
“在下寧白,不知姑娘芳名?”說完,寧白覺着她這話說得有些輕薄的味道。
“你我一面之緣,要名字做什麼?我是個危險的人,公子還是小心的好。”女子語氣冷淡,似乎不想和任何人沾上關係。
寧白啞言,沒想到這女子竟拒人千里,實在難以親近,可是這樣異於普通女子且美麗的女子,又是個怎樣的人呢?
女子少語,靜默着把頭偏向另一邊,靠着石台,睡意淺淺。寧白抱手靠着石柱,閉着眼,假裝睡覺,中途還時不時睜眼看向她。
久了,也乏了,夜深了,靜謐的夜裏傳來深而緩慢的呼吸聲。
次日,大地早已被撒下光輝,透過稀疏的葉片,余蒼山的林子更加的富有生機。
鳥雀在廟外枝丫上鳴叫不停,吵醒了魂移夢中的寧白。迷糊中揉了揉臉,使自己清醒,緩緩睜開眼,看到幾縷光透射進來,心情變得舒暢。
寧白想着將身後的女子喚醒,可是回過頭來,女子卻不見了蹤影,石台早已沒了餘溫,變得冰涼,看來那女子走了很久了。可是她身上的毒只是暫且的控制,中了毒,她能去哪兒?
寧白糾結着,既然都走了,想必是有辦法解毒了,可是她孤身一人,怎麼解毒?寧白搖晃腦袋,不再去想,畢竟人都走了,她這麼擔憂着也沒用。
寧白順手撈起背簍,陡然間覺着背簍里有東西在搖晃,拿起一看,竟是昨天的那把匕首,刀刃那麼鋒利,昨晚她還那麼爽快地拿起架在別人的脖子上,萬一真割傷了怎麼辦啊!
細瞧,刀上還有字,“石顏?”
定是那女子的名字,人如其名吶。
寧白收好匕首,踏出廟宇,接下來,她要
想想該跟師傅怎麼解釋一夜未歸了。
石顏醒來的時候早已不在余蒼山,只記得她被太師府的死士帶回來了。她這次私自出府,違背大人的命令,還拖着中了毒的身子,恐怕難辭其咎!
石顏強撐着坐起身來,儘管毒已清掉,但未痊癒,身體尤為虛弱。四下看了眼,是太師府東邊的廂房,也是最為冷僻的。
“吱呀~”,門被人打開了。石顏隱約感到壓抑和不安,屏氣凝神地等待着踏進房門的人,四周彷彿被凝結了一般,聽不到絲毫聲響。
他踏進來了,踩着常年不變的黑靴,華貴的深藍長袍陪襯着他,還有那蠱惑人心的臉龐……當年,她就是被這張臉迷惑,如今都不能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