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似是知道許承安心中所想，許承志輕聲說道，“別擔心我，我沒事！”
很多時候許承安都不知道自己大哥的一些決定究竟是對是錯，但是正如許阿娘所說，他們該為自己的決定負責了，自己的人生該他們自己負責，說都替代不了，因而很多時候儘管許承安確實擔心，但是他也不曾多說過什麼，因為他知道他家大哥的很多決定都是做過之後難以挽回的，任何事情都只能自己承擔。
就像他做的這個決定一樣，他也不知道是對是錯，但是既然已經下定決心這麼去做，就不能後悔。
“大哥，我想去徵兵！”
屋子裏一下子就安靜下來。
剛剛許承安談及徵兵這個話題的時候，許承志雖然隱隱約約也有猜測，但是他以為承安談及這件事最主要的還是擔心自己。
卻沒有想到……
半響，許承志的聲音在昏暗的屋子裏才傳出來，有一些沙啞，也有一些低沉，“決定好了？”
“是！”
許承安的話說得艱難，可也確實是決定好了，既然要徵兵，他們家總要出一個，大哥前程遠大，而自己的將來連他自己都看不清楚，無非是在這許家村的娶妻生子老死而已。
他自己也想過這樣的人生過的有什麼意思？
可是很多時候他也想着平平淡淡也沒有說那麼不好，很多人提起他們家的時候已經習慣性忽略他許承安了，每次當別人提起他們家，提起他大哥的時候他雖然與有榮焉，但是很多時候也會心生茫然，他究竟該何去何從？
“承安……”許承志的嘴唇輕啟，蠕動片刻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最終卻又無力的閉上，只是他自然垂在一邊的手卻有一絲絲的顫抖。
見許承志的樣子，許承安倒是笑了笑說道，“我知道，大哥，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你不用擔心！”
有時候許承志只是想一想就覺得自己很自私，他這幾年很少回家，家裏基本上都是由他們兩個撐着，他很少問他們過得好不好，是否有什麼難處，因為問得多了他也會覺得自己虛偽，而他不問，他們也不說。
他總想着快了，總有一天當他許承志功成名就衣錦還鄉的時候，總也不回虧待了他們，可是現在想想，許承志又不知道自己這幾年究竟在堅持什麼？
他可以很輕易地就把弟妹拋下，讓他們獨自面對生活中的艱難，雖然很多時候也曾有過愧疚，但是他卻沒想過要放棄現在自己堅持的事情。
他也可以接受別人對自己提供的幫助，而不會再像以前一樣覺得自己的自尊心受辱，他會想着畢竟自己已經接受了別人的幫助那麼多年，村長幫過他們，林嬸子幫過他們，阿虎叔幫過他們，整個許家村又有哪家哪戶沒有幫助過他？
既然如此他還有什麼好矯情的？
所以他幾乎沒猶豫多久就接受了蘇夫子和譚焱他們對於他的安排。
他知道很多時候自己的一些行為絕對會使別人瞧不起，但是那又如何，最起碼他許承志比這許家村的任何人都要成功。
可是現在看來真的是這樣嗎？
他蹉跎了這麼久，仍舊還只是一個舉人罷了，甚至還是一個處處不如人的舉人，即使是在私塾那樣的地方，他仍舊難以在眾多才子當中拔得頭籌，即使他已經很努力了！
他現在想來總感覺這麼多年他似乎走錯了，阿爹教他一定要為人坦蕩，不該自己的一定不要接受，常言道，君子不食嗟來之食，他現在這樣是在做什麼？
不，不對，他從來都不是君子，他只是一個小人罷了，一個自私，虛偽，又有着虛榮心的小人罷了。
許承志陷入深深地自我懷疑當中，他的痛苦即使是在昏暗的房子裏也能被許承安看得清楚，他不知道大哥又想起來什麼，但是大哥這樣痛苦卻也讓他很痛苦，他不想他意氣風發人人稱讚的大哥變成這樣！
“大哥……”
許承安叫的輕聲且小心。
許承志自嘲的笑了笑說道，“承安，這麼些年……你有沒有覺得我讓你……丟臉了？”
一句話說得緩慢且猶豫，卻也讓許承安心驚。
“大哥，你在說什麼呢？”
在他心裏，他的大哥一直都是他的驕傲啊！
“可是承安，我覺得我做錯了！”
許承志的聲音中茫然中卻也有一絲絲的委屈，是對着自己最親的親人才能透露出來的委屈，在許承安面前他可以卸下滿身的防備，不至於笑得那麼虛偽。
還不等許承安說什麼，許承志又接著說道，“這幾年我從來都沒有好好關心過你們，而且我的一些行為真的是小人行徑，我……”
“大哥，”許承安打斷了許承志的話，他實在不想在聽這些自我否定的話，這不是他的大哥！
但是儘管如此，許承安還是安慰道，“大哥，你不偷不搶，也從不曾算計過別人，怎麼就是個小人了？”
“大哥，你不知道這麼幾年別人說起你的時候我到底有多驕傲，你是村裡難得的舉人，即使就是村長家的許汶也是考了兩次才考上，大哥你看看你只是一次就已經中舉，足見你比別人的優秀，別人只會羨慕你，又怎麼會嫌棄你呢？”
“而且這幾年你雖然不常在家裏，可是你對家裏的關心也一點都不少啊，這幾年你也是常常都請假回來，也常把你在外面掙得錢帶回來，你怎麼？你怎麼能說自己虛偽呢呢？怎麼能說自己不關心家裏呢？”
許承安很是痛心，不知道是哪裏出錯了讓他的大哥成了這樣，是不是鄉鎮上和大哥朝夕相處的那些人對着大哥說一些風言風語啊？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大哥又怎麼能這麼在意別人說的話呢，畢竟每次他們村一旦有人說任何對他，或者是對他們家不利的話，大哥都會說不用管他們清者自清啊？為什麼現在大哥面對他自己的事情的時候卻不這樣想了呢？
許承安說完之後屋子裏越發的沉默，寂靜的只能聽得見許承安憤怒中的呼吸聲，而許承志卻一直低着頭難以承擔自己滿心的愧疚。
半響，不知道過了多久，打斷他們之間無話可說狀態的卻是外面的敲門聲，許承安看了看似乎準備一直靜思己過的大哥便自己起身過去開門。
見到開門的不是自己想見的承志哥哥，而是這幾年幾乎朝夕相處的承安哥哥，溫媛有些小小的失望，但還是不忘說出自己來的目的，“嬸嬸想叫你們過去，說一說明天去胡家莊議親的事！”
溫媛越說情緒也越低落，以至於她的聲音也慢慢低沉下去幾不可聞的，但是許承安還是聽見了，嘆了一口氣說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們一會兒過去！”
說完還不等溫媛反應過來便把門關了。
溫媛看着在她面前關起來的門一時間目瞪口呆，承安哥哥這是嫌棄自己嗎？竟然都不等自己先走就把門關了？
真的是……真的是……太壞了！
溫媛有些不高興，氣憤之下狠狠地跺腳離開。
而屋裏的許承安卻面對仍舊默不作聲的許承志說道，“阿娘叫我們過去呢！”
說完看許承志仍舊沒有反應，許承安便轉身打算自己先一步過去，房門還沒有打開，在他身後的許承志卻聲音略有些沙啞的說道，“我不想你去參軍！”
許承安的動作頓了頓，嘴唇輕抿，眼神糾結，但是片刻之後邊有歸於平靜的開門走了出去。
許承志看着屋外越走越遠的許承安有一種只怕他一離開便不會再回來的感覺，心慌之下，他連忙跟上。
許阿娘看着一前一後走進來的許承安和許承志眉目挑了挑，這兄弟倆今天的狀態似乎都不太對啊？
同樣看出來他們之間不對勁的還有溫媛，剛剛面對許承安一個人的時候她並沒有覺得什麼，但是現在看着他們兩個人的樣子，溫媛最終又悄無聲息的把到了嘴邊吐槽的話咽下去！
但是儘管看出來他們兄弟二人之間的氛圍不太對，許阿娘也沒有多問什麼，畢竟她知道他們兄弟倆不管遇到什麼事都不會有太大的矛盾，就算他們未來的路可以走偏，但是許阿娘卻知道他們之間的感情不會走偏。
因而許阿娘便開門見山的說了自己叫他們過來的目的，“明日承志去胡家提親，承安一道跟過去！”
承志承安都沒有異義的點了點頭，雖然不知道老大提親，他這個做二弟的能去做什麼？但是此時他們也不管這樣做是不是合規矩了，他們家不合規矩的事實在是太多了，想來許阿娘應該也是為了壯一壯他們家人的士氣，使得胡家明天不至於太為難他大哥吧！
屋子裏眾人神色各異，都沒有在意在一邊撅着嘴獨自生悶氣的溫媛，她討厭自己比承志哥哥小了好幾歲，仔細算來他們之間也差了有五年多的距離，但也僅僅是因為這五年使得她不能嫁給她的承志哥哥，以後她的承志哥哥就要對別人好了。
其實這種心態許承安曾經也經歷過，當初溫媛剛來家裏的時候，許承安也曾因為只對自己好的大哥開始對溫媛好而各種不舒服，甚至還做出來一些傻事只為能吸引大哥的注意力，讓他多關心關心自己。
可是後來時間一長許承安也就慢慢的接受了，即使再不願意把自己的大哥分給別人，也畢竟已經有其他人了，既然已經不能把溫媛送走，那就只能坦然接受了，反正再怎麼樣他大哥依然是他大哥，這一點怎麼說都不會改變。
只是相比許承安，很顯然溫媛的心態就沒有當初的許承安調整的那麼好了，許承安從不適到接受，甚至開始主動疼愛溫媛也沒用了多長時間，可是溫媛現在調整的時間着實有些長了，甚至只要每次想起來這件事就不舒服。
許承志和許阿娘或許沒有猜到溫媛的心思，但是猜到溫媛心思的許承安也不曾多在意過，甚至還曾經拿這件事打趣過溫媛，說她對自己的大哥有別樣的情感，也確實是有別樣的情感，但是在許承安看來這些都不是事兒，過段時間，或者是過兩年，這丫頭總能慢慢調整過來的。
也不應該說是調整過來，而是不得不強迫她自己主動去接受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