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傅凌昭臉上被劃破的那道血痕經過處理，已經看不出來什麼了，所以也就沒有刺激何韻，他衝著何韻喊道：
“媽，我是凌昭。”
何韻循聲看去，一眼便看到了這張和丈夫傅偉忠有幾分相似的臉，連連點頭：
“我的凌昭轉眼就長這麼大了！”
“媽，你清醒了？你認識我了？”傅凌昭扶着何韻的肩膀，一改往日的沉穩，聲音有些急切。
“啊！壞人！不要抓我！”何韻轉眼間就變了臉色，一把推開傅凌昭，“你滾開！滾開！”
“媽……”傅凌昭心裏剛剛湧起的喜悅，被一盆冷水澆了個乾乾淨淨。
“阿姨乖！沒有壞人，我把他們都趕走了，不會有壞人抓你的！”沈妙見狀，不等何韻再次失控，就趕緊上前安撫。
她給傅凌昭使了個眼色，讓他別再做出什麼刺激何韻的事，然後小心翼翼地扶着何韻，往樓上走：
“阿姨，這裏很安全，壞人找不到我們的！我陪你去樓上休息好不好？”
“好，我們去樓上躲起來，躲起來壞人就找不到我們了！”何韻點點頭，任由沈妙攙扶着，上了樓。
傅凌昭神色複雜地看着母親和沈妙的背影，心裏湧起一股濃濃的無力感。
如果母親永遠沒有康復的希望，那這輩子便也得過且過了。
可偏偏上天讓她意外遇到了沈妙，又莫名其妙對沈妙信任有加，剛剛甚至還清醒了一瞬。
有了那一瞬間的清醒，傅凌昭又怎麼會滿足母親這輩子只能瘋瘋癲癲地過日子？
“傅少，夫人剛才能認識您了，這說明杜醫生說的是對的，有沈小姐幫忙，夫人病情一定能緩和。”唐遠勸道，“您也不必太過憂心。”
傅凌昭點點頭，對那兩個看護說道：
“你們跟上去，沈小姐有任何要求，你們都務必配合她。”
“是，傅少。”年紀大點的看護玉玲說道，“夫人今天的葯還沒吃，是不是……”
“拿給沈妙。”傅凌昭吩咐着。
兩個看護轉身朝着樓上跑，三兩步追上沈妙跟何韻，引導着沈妙來到何韻的房間門口。
“沈小姐，這是夫人的房間。”玉玲把門打開。
“謝謝了。”沈妙道謝，扶着何韻走進去在床邊坐下，從看護手中接過水杯和藥丸，哄着何韻吃下去。
不久之前還發瘋失控的何韻，在沈妙的照顧下，乖巧的就像個孩子。
沒錯，就是孩子。
沈妙還沒來帝都念大學的時候，經常幫着家裏照顧年幼的弟弟，對哄孩子很有一套，耐心和細心一樣不缺，溫柔細膩也是必不可少。
也正因為如此，所以她在哄何韻的時候，才會如此得心應手。
“阿姨，我們來玩遊戲好不好？”沈妙照顧何韻吃了葯之後，便開口問她。
“好啊，玩什麼？”何韻一臉期待地問着。
“玩手指頭跳舞遊戲，好不好？”
沈妙說著，便在房間裏找了一隻中性筆，在自己的左手五個指頭上，畫上了各種各樣的卡通臉，很是可愛。
她一邊畫，一邊跟何韻念著兒歌口訣：
“小小雪人兒，圓眼尖嘴兒，畫把扇子，長出長腿兒……噹噹噹噹！看這是什麼？孔雀！像不像？”
“我也要畫！”何韻跟好奇寶寶一樣，去搶沈妙手裏的筆。
沈妙笑着把筆遞給她，甚至手把手地教何韻在手指頭上畫卡通，兩個人玩的不亦樂乎，一點兒也沒注意到門口站了一個人。
傅凌昭在門口站了半晌，看着母親露出如此輕鬆愉快的笑容，他臉上的表情也柔和起來，頭一次對沈妙產生了感激之情。
事實上，母親這樣平和安靜的狀態，他已經有很多年沒有見到了。
傅凌昭沒有進去，他怕再一次刺激母親，只是轉身下了樓，吩咐鶴叔把客廳清理一下，想來有了沈妙，以後客廳再也不會像今天這樣混亂了。
沈妙在房間裏陪了何韻一下午，到了天色將晚的時候，鶴叔上樓來叫她們吃飯。
下了樓，沈妙就看到已經煥然一新的客廳，沙發擺件乾淨整潔，和之前的狼藉形成鮮明的對比。
她再一次感嘆頂級豪門的辦事效率，有錢人不管做什麼都很快。
何韻絲毫不知道自己糟蹋了傅凌昭多少錢，她開心的拉着沈妙往餐桌走：
“妙妙，我們一起吃飯！”
“好，一起吃飯！”沈妙貼心地替她拉開椅子，擺好碗筷，周到細緻地照顧着她。
何韻雖說精神失常，但她基本的生活常識還是有的，只要不發瘋，還算是比較好照顧，所以她拿着筷子自己吃飯，一點也沒問題。
鶴叔也給沈妙盛了飯，在何韻的堅持下，沈妙只得陪她一起吃。
傅凌昭從樓上書房下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和樂融融的場面——
餐廳的燈氤氳出一圈圈溫柔的光，照耀在母親和沈妙的身上，她們都笑着，笑得無憂無慮，彷彿這世間沒有任何煩惱。
沈妙給母親夾菜，母親也給沈妙夾菜，簡簡單單的動作，卻讓這個往日空蕩冰冷的房子裏，充滿了久違的人間煙火氣。
沈妙依舊穿的很土，幾十塊的地攤貨與精緻的別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可她那雙燦若星辰的眸子，卻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傅凌昭的心霎時間就柔軟了下來，溫溫熱熱的。
“沈小姐真有辦法。”唐遠感嘆了一句，“傅少，這個家很久沒這麼舒心過了。”
家？
傅凌昭一愣，隨即微微勾起嘴角。
沒錯，這是家，是他曾經無數次心力交瘁，卻也舍不下丟不掉的家，因為這裏有以命護他的母親，有生死相交的兄弟唐遠，有盡心儘力照顧他的鶴叔。
而從這一刻開始，這個家裏多了一個人。
沈妙的出現，就像是陰雨霏霏、連月不開的天氣里，一道從天而降的暖陽，撥開那些讓人煩躁的雨幕，將這個地方照得絢麗明亮。
傅凌昭覺得，他願意付出一切，來留住此刻這份久違的溫暖。
不管沈妙到底有什麼秘密，不管她到底想要的是什麼。
金錢或者名氣？
正好，這兩樣東西他都不缺，只要她想要，他就能給，惟願她能將這場如夢似幻的溫馨，長長久久的留下來。
想到這裏，傅凌昭朝着餐桌走過去。
他分明感覺到，自己胸腔里那顆名為心臟的東西，撲通撲通跳的清晰。
這種感覺，前所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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