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醒來
君越樓一手緊緊摟着嫆嫃,一手拉着韁繩,對周圍的人大喊道:“讓開,讓開!”他胯下的馬兒跑得極快,在街道上橫衝直撞,連君越樓都有些拉不住了。而他身後還有一隊御林軍不前不後地跟着他。
他手臂上的傷口又裂開了,汩汩往外冒着鮮血,只是他對自己的傷倒不甚在意,但是對於懷中的嫆嫃,他卻擔心得緊。這小姑娘一看便是從小嬌養的,受了這樣的傷,也不知能不能撐得住。
“駕!駕!”君越樓越發用力地踢着馬肚子,駕着這馬兒連繞了幾個街市,終於擺脫了身後的追兵,在一處小巷子裏,他抱着嫆嫃下了馬來,往馬兒屁股上一拍,它長嘯一聲,又跑了起來……
“姑娘,姑娘?”君越樓喚着懷中已然暈死過去,眉頭緊蹙,眼角卻還掛着淚珠的嫆嫃,一手扯下了自己黑衣的一角,暫時先替她包紮了。
這巷子裏住了許多人家,裏頭岔路也多,十分難找。君越樓的住處便在這巷子深處極隱蔽的一處,他橫抱着嫆嫃,直接施展輕功上了屋頂,很快便找到了自己住處。
他最近一直有任務在身,已經好幾個月沒有回來了。
他一腳踢開木門,院中的雜草已沒及腳踝,四壁還爬上了綠色的藤蔓,蜿蜿蜒蜒,幾乎要伸到裏屋去,他愣了一下,便往裏屋跑去。
裏屋除了一張半新不舊的小方桌子和兩把椅子,以及一張還算八成新,結着白色帳子的木床便再沒有什麼了,他將人往床上一放,立刻便出了屋子。
在已爬滿了青苔在灶下摸索了許久,他這才找到一個黑色瓦罐,他將裏頭灰黑色的草藥倒了出來,便迅速回到裏屋,小心翼翼地將方才包紮的黑布解了下來,細細查看了傷口。
血已經止住了,這傷口並不深,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心下稍安,便將這藥草裹進黑布里,重新替她包紮了。
君越樓是刀劍上討生活的人,平時受的傷不少,所以家中常備上好的治傷的草藥。他判斷嫆嫃傷得不重,大約用藥敷上六七日便好了,現在必定全城都在搜捕他,他不能冒險去給她請大夫。
嫆嫃一直沒有醒,君越樓便也為自己包紮起傷口來。
此次入宮他受了極多的傷,有劍傷也有鞭打的傷,甚至還有炮烙的傷,他挽起自己的袖子,入眼便是一片血肉模糊,他咬了咬牙,用水將傷口周圍清洗了一番,而後直接將藥草敷上去,疼得他直冒汗……
嫆嫃感覺自己似乎做了一個可怕的夢,她額頭上已滲了一層細密的汗珠,眼角仍有淚水滑落下來,只是待她醒來時,卻什麼也忘記了,只知道那是一個讓人傷心的夢。
她望着白色的帳子,呆了許久才想起之前發生了什麼,這才清醒過來。
這帳子怎麼會是白色粗麻的,自己宮裏的帳子分明是粉色的正頂上綉着一朵大紅芍藥的茜紗帳呀?
這是哪兒?
嫆嫃強忍着脖子上的疼痛,撐着身體,便要坐起來,正在這時,外頭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嫆嫃趕忙重新閉了眼,從頭上拔了個鏤空蝴蝶簪子便重新躺了下來。
門被打開了,一陣涼風微微撩動嫆嫃的粉白色紗裙,漣漪一般一圈一圈散開去。
聽見腳步聲越來越近,直在她旁邊停了下來,嫆嫃在里側的手緊緊握住了簪子,聽覺似乎變得比平日敏銳得多,甚至能聽見有什麼東西摩擦衣服的聲音。
雖然閉着眼睛,嫆嫃卻感覺有一雙眼睛正在注視着她,她強做鎮定,想着若是這人要對她做什麼,她便用手裏的簪子刺死了他,她方才失了手,所以才讓君越樓得逞,利用了自己威脅自己的母后,這一次她絕不能失手了!
可是那道目光很快便離開了她,同時離開的還有那人的腳步聲,嫆嫃這才鬆了一口氣,此時脖子上的疼痛卻越發清晰了。
隨後,她便聽見不遠處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還有衣服落在地上的聲音,難道有人在自己面前脫衣?
嫆嫃微微睜開了眼睛,便瞧見前方桌子旁站了一個脫得只剩下一條底褲的男人,而在他的全身上下,簡直沒有一塊好皮,他的手足上裹了一層白色棉布,但是那棉布已被血水浸染了一大塊,而他的背部更是慘不忍睹,橫七豎八,舊傷之上又有新傷,一道一道,像蜈蚣一般爬滿了他的整個背部,即使隔得老遠,嫆嫃也能看得出這傷口極深,她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嘴巴,這才沒有尖叫出聲。
君越樓察覺到了什麼,突然回過頭來,一眼便看見驚恐的嫆嫃正看着他。
他並未意識到自己此時正光着身子,立刻上了前來,問嫆嫃道:“你覺得怎麼,可好些了?”
嫆嫃這便又看見了他腹部的灼傷,這必是宮裏的刑罰給他留下的。
君越樓見嫆嫃正盯着他的腹部,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一時居然臉紅了,趕忙拿了自己的黑袍子罩上。
嫆嫃被他一身傷痕驚着了,覺得這人有些可憐,但是一想到自己好歹救了他的命,他卻利用自己逃出宮,全不顧自己的性命,便覺得這人冷血自私得很,恨意立刻又佔了上風。
“你是何人!為何要害我?”嫆嫃質問道,她手中還緊緊攥着那枚簪子,雖然她很清楚哪怕自己手中握着一柄劍也絕不是這人的對手。
“姑娘,我連累了你不假,卻並無害你之心,”君越樓的目光停在她緊握着簪子的左手,卻並不在意似的,繼續理着自己的衣裳。
是了,這人也確是沒有想要害她,他只是為了保命不得不利用了她,可是為了他,她的清譽毀了,連累了母后,如今還被帶出了宮,她何其無辜?
她如今也不想再回宮去了,父皇當日下令殺了君越樓,同時也不顧她性命的時候,她就決定再也不要回去了,她想死,死了便不會再讓母后操心,死了便不再礙父皇的眼,死了那些姐妹們便再不能挑釁她了,可是她偏偏沒有死成。
沒有死成,那便離開這裏,離得皇城遠遠的,便也當作是死了。
只是,她寧願一個人走也不想跟着這個自私冷血的男人。
想到這,嫆嫃便也不顧自己的傷,舉步往外走去。
“你要去哪兒?”君越樓問。
嫆嫃不理他,繼續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