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陰魂

第二章 陰魂

宿舍的鄭大爺是個五十多歲的精瘦老頭。不知是伙食不好,還是勞動量大,這裏幹活的人都不胖。有的腿還不如大錨胳膊粗。

大錨是要飯要到我家的,那時父母剛剛去世,我便讓他住在了我家。大錨屬於大骨架,身體很結實,肚子上的肥肉比普通胖子的要硬。

我懷疑這小子肉里藏着石頭。他現在的名字是認識我之後改的。我叫起帆,他叫鐵錨。

“到了。”鄭大爺指了指。這是紅色時期的老式三層建築,總共三層。我跟大錨被分到了二樓。

“謝謝大爺。”我謝道。鄭大爺話不多,利索;也有可能不想跟新來的打交道。

“這是人住的地方嗎?這也太髒了吧!”大錨人早就溜進了房間,他這一嗓門,整個樓里的人都能聽的見。我走近一看,房間亂七八糟,大錨甚至在角落翻出一坨干扁的排泄物,沒錯是一坨晒乾了的屎。這哥們得有多“喜歡”這宿舍,走時還不忘記留個“紀念”。

“大爺,這是人住的嗎,這也太髒了。”鄭大爺正在解鑰匙,抬頭望了一眼地面。

鄭大爺停下手中的活,穩穩的說:“你嚷什麼嚷?你想乾淨的,滾去那邊。”我跟大錨順着手指方向望去。

“發什麼呆,不去就在這獃著。”鄭大爺不耐煩的說。

“凶什麼凶,去就去!要是不幹凈我還找你。”大錨吃軟不吃硬,大搖大擺的朝“新房”走去。

畢竟是新來的,大錨這樣肯定會吃虧。我笑着說:“鄭大爺,他就這樣,您別介意,我替他給你道個歉。”鄭大爺把鑰匙給我,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就走了——這人說話做事果然利索……

“老帆,看什麼呢,哥們都快累死了。”大錨背着自己的行李,手裏領着我的物品。

這間房門刷成紅漆,跟周圍格格不入。就連門鎖都塗上了紅漆。

“這間屋怎麼是塗了紅漆?”我疑惑道。

“管它什麼顏色的漆,只要乾淨就好。老帆,還愣着幹嘛,哥們的腰都快累斷了。”

打開房門,一股刺鼻的油漆味。房間裏的桌子跟床全塗了紅漆——包括牆面。房間看上去過於鮮紅,甚至有些詭異。

“大錨,我覺得這房間不好。”我一邊觀察,一邊說。

“哪裏不好,我覺得挺好的,比咱倆房間還乾淨。”大錨坐在床上說。

“就是因為太乾淨,反而奇怪。為什麼只有這間屋這麼乾淨?”

“老帆,我就說,讓你少看你祖先留下的奇奇怪怪的書,看多了,都神經了……”

“滾,你才神經。”大錨天生喜歡貧。第一次遇見他,他蜷縮在我家門口,看上去都快餓死了。就在這種情況下,他還給我講了個笑話。後來他只要一貧,我就拿此事挖苦他。

大錨“嘿嘿”一笑,這話茬就算過了。人這一輩子,能有一個真正的朋友也就知足了。我跟大錨這種緣分,長長被我當做上天對我的補償。我甚至開玩笑對他說:“你乾脆姓楊得了。”每當這時,他便回道:“你咋不改成褚?越是孤兒,越不能斷了我們老褚家香火……”這種玩笑一開就是十幾年,很快。

我半跪在地,發現床板下面也塗了紅漆,心中暗想:“這還讓不讓人睡了?”幸好上面沒有塗,不然真沒法睡了。

收拾好行李,歇了會。

“歇夠了嗎?出去走走。”我對大錨說。其實我想熟悉一下地形。

雖然沒有當過真正的兵,但是槍杆子也是扛過的,警覺性很高。我跟大錨曾經抓過一個越軍少校,這可不是吹牛。

出了門,我對大錨說:“你剛剛聽見了沒有?”

“聽見什麼?”大錨伸了伸腰。

“剛剛有人說話。”

“沒聽見……”

“可能是我聽錯了。”

“什麼聽錯了,這是人家小苗自己打掃的,哼!”鄭大爺從小苗屋裏出來,正好被我倆碰上。

“真么快就來新人了?”大錨說。

這間屋正是剛剛有屎的那間。鄭大爺剛剛那一“哼”明顯對我倆有成見。不過我肯定,這絕不是我剛剛聽見的聲音。

事到如今,我倆在鄭大爺心目中的形象無法復原,只能彌補。我指着大錨說:“昨天讓你住這裏,你還不樂意,挑三揀四。看看人家新來的,這種覺悟,我們要學習!”

我剛說完,大錨又貧起來,這次改成了歌唱:“我們是共產主義接班人,繼承革命先輩的光榮傳統,愛祖國,愛人民……”

鄭大爺喘着重氣,額頭的青筋都想爆出來抽大錨兩下。畢竟是上了歲數見多識廣,他轉頭對小苗說:“晚上別亂走哈,有事叫大爺。”話語中透着慈祥,小苗就像親孫子一樣。鄭大爺對待小苗的態度跟對我倆簡直天壤之別。我擦了擦臉,懷疑自己臉上被人寫了“賤”字……

鄭大爺走時還送了我倆一個字:“貧。”

等鄭大爺走遠,大錨說:“他就是看咱倆不順。”

我調侃他,說:“平時讓你減肥,你不聽。一臉肥肉,比賣豬肉的還油膩,我看你都煩,別說別人。”

“你不胖,他咋對你也愛答不理?”

我特意走到那坨屎旁,居然一點痕迹都沒了,地面如同一面鏡子。我對大錨說:“看見了吧,這就是招人喜的原因。”

大錨走到跟前,驚嘆道:“真他娘的乾淨,比其它地方還要乾淨。”

小苗明顯很單純,帶着一副厚厚眼睛,頭髮有些蓬鬆邋遢,灰色的外套磨的有些發白——典型的書獃子模樣。從樣子看,小苗屬於,有東西也不會跟你爭搶的那類人。

“小苗同志,你是大學生?”我跟大錨做了介紹。小苗這種同志需要一句一句的問,才能和他聊下去。

“沒考上。”小苗撓了撓頭笑着說。

“那沒什麼大不了,明年你肯定能考上。”我給了他“一碗清淡雞湯”。

“我老師說我情商低,讓我出去走走。”說了一會話,小苗有些尷尬,很明顯,他不善於交際。

“好事……好事……”

跟小苗聊了一會,算熟悉了。小苗拿着書本心不在焉的跟我倆聊着,見狀,也不好打擾他學習,我叫上大錨出了門。

領了飯票。吃完飯,我跟大錨四處閑逛。廠里人船員不是很多,港口停靠的漁船倒是很多。

因為都是廠里的船員,上船逛一逛,沒人阻攔。後來一打聽才知道:這廠里的船全都在碼頭,一艘下海的也沒有。他們津津有味的給我倆講了蝦老大的故事,我才明白原來是這樣。由於蝦老大的原因,現在船員都害怕出海,一時間查不出原因,恐怕不好平息此事。鳳山縣靠海,捕魚是它主要的經濟產業之一。聽說領導的壓力很大,還說只要誰查出原因,不管什麼方法,都會給與獎勵!

蝦老大的故事很像小時候父親給我講的故事。父親雖然沒有出過海,但他總跟我講一些類似蝦老大的恐怖故事,但只講到漁民上了船,就不再往下講,而且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臨走時,船員囑咐我別外傳,要是被廠長知道散播謠言,會被扣工資;特別是對新來的更不能說。我點點頭,做了保證。

下午,小苗便被分到“魯鳳漁2290”,他負責船底的打磨和刷漆,這也是所有新船員必須的經歷。但是我跟大錨卻遲遲得不到安排。

大錨疑惑的問:“憑啥不給咱倆分配工作?不會是鄭老頭使壞了吧?”

“他哪有那個權力。”我說。

“那就是姜主任,肯定是他。”

“你別整天看誰都跟敵特分子一樣,人家沒你想的那麼壞。”

大錨坐起身,一副認真模樣,說:“老帆,你可不能叛變投敵啊……聽說最近有不少漂亮女特務,專門勾引男人。”

“就算勾引,也看不上你我,有什麼價值?等你做了科長再操這份心吧。睡覺。”

就這樣,又是一天,依然沒有給我倆分配工作。我跟大錨都快成“少爺”,天天宿舍、食堂、海邊來回逛游。再這樣下去,我倆就“腐化”了。

這天夜裏,我上廁所,正好吃飯的缸子也沒刷,打算兩件事一起“解決”。拿起手電走出了房間,由於房間佈局的原因,我去廁所要經過每一間宿舍。

路過其它房間時,隱隱約約聽見有人說話。這種聲音很小,像是在交流什麼,但我敢肯定這不是小苗。我第一反應是——敵特分子,不管是什麼,我都要弄個清楚。

耳朵貼近門板時,聲音又消失了。幾次下來都是如此,我上了三樓,我想知道三樓有沒有這種情況。

三樓離一樓有人的地方更遠,來到這裏呼吸的空氣都變得更涼。黑洞洞的房間,沒有一點生氣,雜亂的桌椅堆積在屋內,有種到了陰間的感覺。

三樓的情況更加“複雜”,除了有人說話,甚至還有移動桌椅的聲音。聲音很微弱,只要我一動,就聽不見,貼在門口也聽不見。檢查了一會,確實沒人,我又朝廁所走去。

由於廁所就在樓梯旁,正好要方便,我一頭“扎進”了三樓廁所。剛進去,我被嚇了一跳——眼前七八個人正在對着洗臉池洗東西!洗的什麼看不清,只聞到一股淡淡的腥味。水嘩嘩直流,奇怪的是,在外面並沒聽到什麼水聲。

雖有疑慮,但還是往好處想,畢竟一樓人多,晚上去別的樓層洗東西也很正常。?我開口問:“這麼晚了,哥幾個還洗衣服呢?”他們沒有回答,我有點奇怪,語氣稍微加重:“一樓排不上號嗎?還要來三樓。”

此話一出,我自己也嚇了一跳。按照常理,他們更應該去二樓啊?二樓只有我跟大錨還有小苗三人,幹嘛非要跑到三樓?我警覺起來,這是我從小被迫養成的習慣。要是大錨肯定哥們長哥們短的過去自我介紹了。

對面是七個人,遇到這種情況,我做了最壞打算,所以我不敢直接打開手電。我找到壞掉的鋼把,一使勁,手破了。

我用血悄悄地在缸蓋上畫了一道符。這道符叫:“金光大羅天悲咒”專門分辨妖物和鎮妖用的,我叫他:“金光咒”。反正天黑,誰也看不到,不像白天,要是被人看見,肯定以為我是沙雕……

寫完,抬手,整個過程一點不帥,就算是天黑,還是覺得自己像沙雕。這種心理,主要是因為不確定對方是什麼,萬一是人,自己就真成了“沙雕”。

當我右手完全抬起的瞬間,缸蓋開始劇烈顫抖。顫抖的頻率很大,每一次震動都像54手槍的后坐力,而且是打出加特林效果的54。

我對着他們幾個說:“看這邊——”

他們幾人還真朝我轉了過來,一剎那,萬丈金光!我永遠忘不了這幅場景,那場面,比電視演的都要震撼——幾人清洗的正是自己不同的器官!

離我近的兩個瞬間被彈了出去!因為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沒有拿穩缸蓋,巨大的反作用力把缸蓋彈到了地面。

“我去!”暗罵一聲,撒腿就跑。跑到二樓,我把一個花盆扔了下去,想得到同類的注意,然而並沒什麼作用,就連小苗都沒反應。

一路狂奔來到房間,看了一眼大錨,萬幸,還在。大錨可能被我吵醒了,他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問:“老表,啥情況?”

我剛剛放下的心又警覺起來,大錨從來不稱呼我“老表”,況且這聲音聽起來有些娘氣,大錨死都不會成這樣……

剛剛的血已經幹掉,重新紮破,又再缸子底部畫了一道:“金光咒”。

大錨好像知道我在幹嘛,忽然瞪住我,問:“你幹嘛?你幹嘛!”一邊問一邊朝我靠近:“你幹嘛?你幹嘛!你幹嘛!!”聲音越說越大,面容越來越猙獰。

他掐着我的脖子,他在我臉前不停的說:“你幹嘛!你幹嘛……!”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後背的冷汗已經流到屁股上。

事已至此,怕也沒用。我掄起飯缸砸向他的臉,回道:“你說我幹嘛!”

這次的光線更強,彈出的聲音大過他的慘叫。我再想打他,他便化作一陣黑煙消失不見。

“壞了!大錨呢?”緊張大腦一刻不停,大錨不見了。

一不做二不休,我在衣服上也畫了符咒,畫符咒並不難,只需我把手指扎的更深……我打算會一會它們,要是做得好,還能為民除害。

木門年久失修,並不結實,我一腳開一門。人要是發起狠,連鬼都怕;當然,還是需要有點“法術”傍身,不然會死的很慘……

最後,大錨在三樓廁所被我找到,全身的“尿騷”味,也沒把他熏醒。說來奇怪,這些東西直到天亮也沒再出現。我在屋裏一直守着大錨,直到他和清晨的太陽一起“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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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日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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