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阿拉德 第三十一章
細雨聲檐,綠葉脆響,屋瓦搖搖爛泥腳……
輕輕冥冥月不現,紅花寂寥人瘦……
遙想束冠三尺鋒,而今留戀葉凋窮……
——西嵐醉酒雜記
一夜的雨下到天明還未停,天凌一大早便從家裏抱了一壇酒去找西嵐。到了道場的時候,西嵐還躺在地板上睡覺,懷中依舊抱着他的那寶貝葫蘆。
天凌又出去買了些吃食,待到回道場的時候,西嵐正抱着酒缸喝酒。
天凌把吃食放下,說道:“您喝這麼多,不怕傷了身體嗎?”
西嵐抬起朦朧的睡眼,笑道:“醉生夢死不過如此罷了。”說完又低低笑了幾聲。
一個上午便在這樣一坐一喝中過去,第二天上午依舊如此。等到第三天的時候,興許西嵐清醒了些,便向一旁的天凌問道:“小子,你會呼吸么?”
“呼吸?”天凌疑惑。
西嵐喝了一口酒,解釋道:“呼吸是人體與外界之間氣體交換的過程。又分為外呼吸和內呼吸,外呼吸是肺部的通氣和換氣,也是氣體在身體血液中的流動。而內呼吸是指身體細胞和血液氣體中的交換。”
天凌聽着有些瞢,不知西嵐想表達什麼。西嵐見了天凌呆若木雞的樣兒,笑道:“你見過那種瘦的像乾柴的人,卻能爆發出超乎常人的力量么?”
天凌想了想,說道:“嗯,見過。一個男的為了救壓在大石頭下的兒子,居然把那大石頭搬了起來。”
西嵐點點頭,繼續問道:“你見過那種身無魔力的人,卻把魔法師或是劍士殺死的么?”
“沒見過。”
西嵐愣了一下,不知怎麼說下去才好。過了良久,他才嘿笑一聲,接著說道:“呼吸的方法不同於魔力的使用,魔力的多少和強弱是要看個人天賦的。而通過鍛煉身體,通過呼吸來調節和爆發身體的力量,是看個人努力的。”
天凌接口道:“也就是說,沒有魔力或是不能使用魔力的人,也能通過鍛煉身體和這種呼吸方法來得到力量?”
“可以這麼說。”西嵐點頭道,“但是這種鍛煉身體的法子最多只能和初階、中階的劍士或魔法師打一打,再高點兒的就打不了了。畢竟高階法師,一個魔法就能毀掉半個城,你身體再好有什麼用?”
天凌想想也是這個理兒,便也沒問了。
西嵐把酒缸搬開,吃了些東西,擦擦嘴坐到了地上,說道:“這個呼吸方法是我從‘念氣’的修鍊方法中得到感悟而創造出來了,我取名為‘流心’。原理是讓身體吸進更多的空氣,讓血液加速流動,從而使反應和身體機能提高。”
“不就跟普通的呼吸一樣么?”
“不一樣的,有節奏,有方法的。”
西嵐說著,便教了天凌這個名為‘流心’的呼吸方法。
流心呼吸法可分一長一短,長氣蓄積力量,短氣爆發力量;而在呼吸中切換長短呼吸,可達到力量收放自如的境界。
西嵐教完,又說道:“流心只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最重要的還是自己的身體和魔力的凝鍊。”
“是,師父。”天凌恭敬道。
“別,別這麼叫。”西嵐又搬過酒缸,“我們還沒親到那個地步。”
“那,那我怎麼……”
“叫我大叔就好。”
“好的,大叔。”
日子簡簡單單,天凌上午給西嵐送酒、練習‘流心’,順便打掃道場的衛生;下午溫習以前學到的劍技,晚上才打坐冥想。這段時日以來,天齊對天凌這個弟弟也沒過多詢問,而在竹老回來的時候,看天凌的眼神似乎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天凌也未多想,只是依舊過着自己的生活。
秋風逝去,寒梅盛開,時間就這樣流逝着,轉眼間半年過去。
簌簌的白雪在夜空中落下,天凌坐在小樓外喝着茶,看着雪,也是有些愜意了。米糕端了個小暖爐來,放到天凌身旁,輕聲問道:“公子,冷不冷?”
此時的天凌已經完全瘦了下來,身材高大結實,雖說比不過天齊那樣的俊美,卻也算得上是好看了。
氣溫有些低,但天凌身體好,又有魔力護身,也不覺得冷;他便說了聲:“不冷。”
米糕也是關心天凌,拿了件大氅來給天凌披着。天凌笑了笑,算是謝過米糕的好意。米糕這才躬身退下,回房休息去了。
天凌哈出一口熱氣,又把茶溫在暖爐上,看着漫天飄舞的雪花,心中似有感慨,便問道:“法契拉,你說啊,這樣呆下去其實挺好的。”
魔劍聽出了天凌話語中的意思,就說道:“你不回魔界了?”
“不想回去了,這裏挺好的!”
“喲,喲,小子啊,被安逸的生活捧得墮落了啊。”
“這樣活着比魔界那種驚心膽顫的生活好了太多。”
“也是哈!”
“咦?你怎麼不勸勸我?”
“勸你幹嘛?”
“勸我回魔界啊。”
“嘿,勸你回魔界幹嘛?等把你熬死了,我就自由了。這點時間,我等得起。”
“你倒是想得開。”
“活的久了,自然想得開!”
雪還在下着,如飄飄的白羽。院子裏鋪上了一層白毯,院外的樹上也是裹上了一身銀裝。
天齊和竹老從走廊上經過,看見了坐在樓外喝茶的天凌。天齊見此笑道:“想不到這小子還有如此雅興。”
竹老也是讚歎:“是啊,這段時日以來,二公子的變化真的大,也挺令人高興的。”
“說道這裏,我還要感謝那個帝國的四公主呢!”天齊大笑,“要不是那女子,我弟弟可能就會一直爛下去了。”
“誰說不是呢!這也讓二公子長大了。”竹老也是一臉笑意。
天齊忽的想到了什麼,轉頭問道:“對了,竹老,德羅斯帝國那邊怎麼說?”
“上個月使臣又去了一趟。”竹老頓了頓,還是說道,“里昂國王有些猶豫,但是下面的貴族都反對四公主嫁過來。”
“哼,還敢反對,也不知他們的武器是誰提供的。”天齊嗤笑,“真是給臉不要臉。”
天齊又看着樓外那寂寞的身影,沉吟一聲,說道:“開春之後,德羅斯還會遭遇班圖族的進攻,嘿!明天就把將要送去德羅斯的所有武器給停了,看他們怎麼辦。”
竹老想了想,接口道:“大公子還可給班圖族承諾,低價售給他們武器。”
天齊哈哈大笑,贊道:“好,好,好……我看帝國的那群人還敢唧唧歪歪,我弟弟看上他們的公主,是他們的榮幸!”
竹老也是附和着大笑。
天齊又道:“竹老,你去通知德羅斯的內線一聲,叫內線向那些貴族隱晦的轉述我們要做的事。”
“是!”
“哼,還怕不嫁?”
“大公子也是為二公子殫精竭慮了!”竹老嘆道。
“你覺得那小子看不出來?”天齊笑了一聲,“那小子只是沒說罷了。嘿,那小子心眼兒多着呢,以前就多,現在更多了。竹老,你是不知道,那小子在去找那劍聖之前,居然把整個素喃的人,大大小小都問一遍,嘿……”
“二公子怕是頗有大公子的風範了。”
“我那叫陽謀,他那是小伎倆!”
冬日升起,溫和的陽光沒有消融地上的銀裝,卻曬的人心裏暖洋洋的。天凌一早起來,抱着酒罈就去了道場。西嵐今日卻有些不同,不但身上打扮的整齊,居然連酒也沒喝。道場內還多了一人,正是那名叫諾羽的女子。
西嵐一見天凌進來,招呼道:“你把酒放到旁邊去,過來坐着。”
天凌依言行事,坐在了諾羽右側。只見西嵐坐在上首,對天凌說道:“這段時間,我看你小子還不錯,準備收你當徒弟。”
天凌浮上喜色,卻聽西嵐說道:“你先別高興,聽我說完。你當了我徒弟,自不會虧待你,還會把我畢生所學傳授於你。但是……”
西嵐頓了頓,繼續道:“我這裏沒有什麼規矩,但是我想到的、我說的就是規矩。”
天凌愣了愣,說道:“是不是有一點兒霸道了?”
“霸道?”西嵐聲音提高了幾分,“我就是霸道了,怎樣?小子,愛當不當。”
天凌立馬換了一副嘴臉,嬉笑道:“怎麼能不當呢?師父!”
“哼……”西嵐裝模作樣的哼了一聲。
拜師禮一切從簡,或許是西嵐怕麻煩。那諾羽也是高興,拍着天凌的肩膀說道:“小師弟,照顧師父的任務可就交給你了!”
“好的,師姐!”天凌一臉恭敬。
西嵐卻踢了天凌一腳,說道:“滾,快滾!小子,今天就先讓你得瑟一天,你出去也可大叫是我劍聖西嵐的徒弟!哈哈……快滾,讓你高興一天,明日過來就開始正式學劍了。”
天凌沒了樣兒,大笑道:“師父啊,我要是這麼說,人家肯定會說是那醉鬼的徒弟,而不是劍聖的徒弟,哈哈哈……”
諾羽聽了,也是掩嘴偷笑。
西嵐瞪了諾羽一眼,又踹了天凌一腳,罵道:“快滾,滾……”
天凌躬身行禮,嘻嘻哈哈地跑了。
諾羽見此,又是偷笑幾聲。忽的,她轉過頭來,看着西嵐說道:“師父……”
西嵐擺擺手,拍了拍褲腿站起身,說道:“等把這小子教會了,我就該去找她了。”
“師父又是何必,不過是夢中……”諾羽的聲音越說越低。
“夢?”西嵐眼色迷離,似帶追憶,“或許是夢,或許不是夢吧。自從在悲鳴洞穴得到那力量之後,我自己也沒搞明白那力量究竟是什麼東西。也許她在夢裏,也許她在時間的長河裏,哎……就是不知再看到她時,我還能不能認出來。”
“師父……”
西嵐自嘲一笑,又說道:“你現在也不用照顧我了,再說你也辭去了護衛一職,當了去公國的使節。你想他的話,完全可以去貝爾瑪爾找他。”
諾羽搖搖頭,嘆道:“他忘不了盧克西的……”
“那你就去帶上我這個老朋友的問候。”
寒梅傲雪而放,寒風吹來,吹落了壓在花上的雪,吹着屋檐下的鈴兒叮叮噹噹的響。吹走的是過往,留下的是情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