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修錯)
?很久很久以後,賈赦常會壓抑不住心中疑問,揪着梓莘追根問底,“娘子究竟何時對為夫心動的?”
梓莘每每笑不答,只是搖頭晃腦,一本正經的說,“不可說,不可說。”
其實若是要梓莘自己追溯其根源,恐怕就是在那喜帕掀起的瞬間。只是,到底這賈赦名聲不好,不管他現下皮囊如何,到底背負着賣女求生之名。梓莘傾慕其顏色,卻也不至於色令智昏。故新婚之夜小試一二,果然立竿見影,見其本色。隔日,賈赦雖多多暗示,甚至交付全部家當以表赤誠,到底在梓莘心中落下隔閡。可憐那賈赦,若是知曉自己洞房之夜,那苦心配合換來的只是梓莘猜忌,怕是腸子都要悔青。
後事暫且不提,先道今日賈赦剛進家門未及洗去風塵,便無法自己來到這堂屋東廂。門帘掀起,賈赦驟見梓莘便有摟她入懷衝動,卻又怕此舉嚇着她。故躊躇不前,滿心的話想說,可是到嘴邊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居然有了幾分欲語還休之意。
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卻見一行清淚順着梓莘臉頰下滑,頓時慌了手腳,不管不顧上前幾步,抬手拂去梓莘臉上淚珠,嘴裏胡亂解釋,
“娘子,為夫這也幾月着實有要緊之事。出門太急,來不及報備娘子,為夫這廂給娘子賠不是了。”
說著,居然學那戲文中樣子,對着梓莘一揖到底。
梓莘瞧着賈赦如此模樣,眨了眨眼睛,那眼淚到真的被嚇了回去。
眼前這個男子,看起來懵懂無知,似是不會與女子相處,哄起人來更是生硬。就好似那成親的頭三月間,他潤物細無聲的滲入她生活點滴。雖聞不見蜜語甜言,但是感受到了他幾分誠意。
待那日端午,此人挑明告白之後竟不辭而去,數月不見人影。沒有那人參與的三個月居然讓梓莘寢食難安,連那修鍊之事都靠後了。待今日再見,梓莘無法欺騙自己對此人的感情。只是她到底還是害怕了。
賈赦直起身,觀梓莘神色,心中定了不少。他撩起長袍坐在炕床另一端,又解下腰間荷包遞給梓莘,
“這趟出門實在着急,未曾給娘子準備禮物,這是為夫日常所得,還望娘子喜歡。”
梓莘打開荷包,倒出其中之物,炕桌上立即堆滿了零零總總的小東西,或是幾枚怪異的石頭,又有幾隻古樸戒指。雖價值不甚,卻可以看出真是隨心而放,怕是但凡他覺得新奇有趣之物統統收於其中。梓莘低頭看着那些物件,又想起至成親第二日起賈赦的用心,她緊握手中絲帕竟然不敢抬頭看賈赦的眼睛。
賈赦微微探過身子,抓起了梓莘的手,卻覺得她抖的厲害不由大驚。待他再瞧梓莘,覺她整個人都似在顫抖,二話不說推開炕桌,一把將其緊緊摟住。
梓莘沒有推開賈赦,臉貼在男人脖頸,呼吸着他身上好聞的味道,閉起眼睛終究下了決定。且信他一次罷了,到底自己是有空間在手,並不是毫無退路。跟着,她慢慢抬起雙手,終究還是環抱住了賈赦腰際。
再說那賈赦覺得一雙玉手環抱住了自己,當下僵硬住了身子。又低頭見梓莘閉着眼睛一臉決絕模樣,立即瞭然,也不多說什麼,伸手抬起了梓莘下巴,低頭貼上她的兩片柔軟。
梓莘抬頭,朱唇微動起,當賈赦的唇貼上她的,熟悉之感油然而起。她睜開眼睛,頭向後揚着,秀麗的眉毛蹙在一起。賈赦見此心覺不妙,想那日偷親之事恐怕被發現了。他呵呵而笑,伸手摸了摸梓莘的頭髮,笑道,
“我餓了。可有什麼吃食?”
梓莘自然已發覺當日之事,心中暗驚賈赦身手,又聽得他口中不再自稱“為夫”不覺莞爾,揶揄道,“夫君風塵僕僕而歸,便先去梳洗一番。妾身這就去為夫君準備吃食去。”
說著起身要走,卻被賈赦一把抓住手腕,接着又被他扣住了腰肢。梓莘從未與男子這等親近,不覺臉頰緋紅。賈赦拉着梓莘坐在自己腿上,笑道,
“飯自然要吃的。只是不知娘子可否親自伺候為夫沐浴更衣呢?”
賈赦輕擁着梓莘,慢慢拖長了語調,一雙美目斜斜瞟着她,吐出氣息縈繞在她耳邊。梓莘臉更紅,推開賈赦轉身出門吩咐準備吃食去了。此番,雖兩人三月未見,卻到比三月前更親昵幾分。
這廂的擎蒼齋濃情蜜意,那邊榮禧堂史氏的臉黑如鍋底。
三日前,史氏查賬,卻發現如今這府邸可挪用現銀不過只有千兩之多。當下找來王氏狠狠發作一番。
王氏瞧着史氏做派,心中發恨,只是面上也不能顯露。她穩住心神,期期艾艾的說,
“起稟母親,我那陪房王福,聽聞京中有那無往不利的買賣。兒媳想着,若是可以調轉一二,也好讓大家活的鬆快。”
聞言,史氏眉毛一抬,心中大怒,臉上卻波瀾不驚,只是冷笑,
“我卻不知道王家倒是好生意。莫不是跟那薛家學的吧。如今二奶奶倒是注意大了,這賬面上的銀錢說動就動。”
王氏語塞,憋紅了臉。史氏口中薛家便是王氏之姻親,王氏親妹的婆家。薛家乃皇商,也是金陵望族,其祖曾被天武帝賜“紫薇舍人”。可是世人眼中“士農工商”,史氏此言可謂狠狠打擊了王氏一把。
不說王氏如何,這史氏此刻卻心中暗自滴血。今日是查賬不過臨時起意,會把這賬目交與王氏,不過是因為她想全心為賈敏備嫁罷了。
大秦嫁女,尋常人家一二百兩的陪嫁已是極好的。普通官宦之女,得千兩陪嫁也是夠的。可這世間女子難為,嫁為人婦在婆家地位如何往往都在“嫁妝”二字上頭。
這嫁妝,一來是表明自家閨女嫁入婆家,便是不花婆家一分錢,也是可以安然度日。二來,嫁妝厚薄也是這閨女受娘家的重視程度。若是嫁妝薄了,可見在娘家也是不受重視,到了婆家自然也會被輕慢了。
這賈府因有了梓莘這般特例,王家也不好示弱,故王氏陪嫁也有萬兩之多。如今史氏自覺賈敏出生不同,自是高貴無比的,她的嫁妝雖不比梓莘,到底不能差了王氏去。
史氏不提她從賈敏出生起就一件件積攢之物,也不說那從自己嫁妝中貼補部分,只先想着到底從公中拿出多少現銀合適。
賈敏這一輩,算上寧府,倒也有幾位小姐。只是因兩位國公爺年紀差距,賈敏在她這一輩姊妹中倒是極小的,再者兩府倒是隔了一層,備嫁之時不必顧忌。又因這榮國公府還未有嫡出小姐出閣,賈敏算是頭一遭,倒也給以後的姑娘們開個先例。
待史氏查賬,卻發現賬面上可支取銀兩居然不多了,急急找來了王氏,聽她如是說自然氣不打一處來。如此,史氏也懶得多說,只是淡道:
“我也不想聽你狡辯,與你三日時間,把這賬目補齊,缺多少統統拿來,若是到時還是如此,我便要教親自問問親家夫人,如何教出這等好女兒。”
王氏無奈只等應允,可如今三日期間已到,這王氏卻一臉哭喪,拿着票據賬冊急急忙忙來到史氏跟前。
史氏瞧王氏模樣,便知道不好,恨恨斜了一眼站在那裏瑟縮發抖之人,吐出一字,“說!”
王氏舉着賬冊票據抖抖索索的往前遞去,一旁伺候的鴛鴦利落的接過遞給史氏。史氏略略一翻,隨手就把那冊子票據統統丟回王氏身上。王氏撲通一聲跪下,抽出帕子聲淚俱下,
“母親,都怪兒媳無德。干下這等蠢事!都是拿起子下人膽大,如今那王福全家都被發賣。發賣所得都已在此。”
史氏閉眼不看王氏,腦中念頭百轉。她從未想過這個王氏如此大膽,居然拿着公中銀兩拿去放貸。此事還是發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着實不可饒恕。這王氏三日前事發,今日居然拿着賬冊哭訴被刁奴所害。看那利錢自然是沒有的,連本金也只拿回七八,着實可疑。
不過眼看着賈敏出嫁在即,此事卻是不好聲張了。史氏暗自咬牙,卻有無可奈何。只想着,待賈敏出閣之後,再好好收拾這王氏。眼神一掃,那鴛鴦立即靈巧的拾起那賬簿,她低着頭不敢看那王氏一眼。
“母親,現下如何是好!”王氏一邊抹淚,一邊抬頭詢問史氏,又狀似無意的低頭羞愧而言:
“妹妹要出閣,兒媳這個做二嫂子照理應該多幫襯着。母親,都怪我耳根軟,只想着若是真有那利子錢,明面上雖不好越過嫂子,私下到底可以多予些妹妹。”
史氏眼前一亮,猛然睜開,心中所有不快一掃而空。這家裏可不是有個金礦不是!當下命人端了水進來,待王氏梳妝妥當,史氏便帶她往那擎蒼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