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麾下炙(一)
那三娘就笑:“軍爺說笑了,我本不是燕山人,不過因了一點機緣,嫁了我那草包丈夫。真正他只是一個賣菜的,哪方面都不能和軍爺你比。今日有緣分來伺候軍爺喝酒,真是我三娘前世修來的緣分。”
三娘還又感嘆了一下。
這領頭兒的就很得意,也覺得這燕三娘不迂腐是個識趣兒的。
“哈哈……你這話甚得我心,那敢情好,敢情好,你既放得開,也省得我說那些有的沒的。今日你從了我,以後只有你們夫婦的好處。”
領頭兒的就叫三娘給他倒酒。
三娘就起身,打量了一下賬房四周,那角落裏放着一把長劍,還有一張弓,其餘就沒什麼緊要的兵器。
三娘又試探問:“軍爺的膽兒大。我聽人說,這當了將軍的人,不管是什麼等級,賬營里都有安置幾個伺候的人,寸步不離左右的。”
“你果然聰明。但我這人一則不是將軍,自然沒有那麼多的威風。二則,我是個隨心隨性的人,不喜那些虛的東西,一個人倒是清靜自在。”
三娘又繼續給他倒酒,此人喝了個不亦樂乎。
“哈哈,小娘子,你不要只叫我喝,你也喝一點,這賬營里暖和,且還有一張寬大的褥子,咱們趕緊喝酒暖暖身子,就將那好事行了。”
三娘心裏冷冷一笑,嘴上卻又道:“軍爺,你這樣也是違反軍紀,就不怕你上頭知道了怪罪你?到底,我是無可無不可的,還是那一句話,伺候軍爺是我的福氣。但……到底我是良家女子,又是有夫之婦,這被軍營里別人的知道了,一時報了上去,恐對軍爺您不利吧……”
三娘依舊在試探。
“哈哈……小娘子,這你不用擔心。今夜良辰美景,能得一點官銜兒的,都有人陪着。他們有他們的路子。這個,你就不要打聽了。總之還是那句話,這年頭,只要能得一官半銜的人,不管是文的武的,誰又比誰乾淨?”
這話,讓三娘放心。
看來,今夜確實可以便宜行事。
一則,這軍爺的賬營不會有什麼人打擾;二則,他們也不會檢查各自賬營里都鑽進了什麼來歷不明的人。或許會查一查,但也不過走走形式。至於女人么,那是絕對不會搜的。
三娘就對着這領頭的嫵媚一笑:“那麼,小女子我再敬軍爺一杯!”趁着這人不備,燕三娘已經將指甲縫裏藏着的一點毒粉摻進了他喝的杯子裏。
此人也就點頭一笑。
突然又道:“小娘子,不如咱們來喝交杯酒,你喝我的酒,我喝你的,替換着……”
這讓三娘一驚。以為對方看出了什麼破綻。
但見這領頭兒的臉上還是色**的笑容,不似看出她有什麼不對,一時又放了心。
三娘依舊解勸:“軍爺,何必喝什麼交杯酒呢?真叫我聽了心裏怪害臊的。到底,您不是我的正頭丈夫。只有等那死鬼死了,這交杯酒我才能喝呢。”
“這又有什麼?難道我看上了你,你丈夫還不肯把你交出來么?”因為覺得阿福太順從聽話了,所以這人半點不將他瞧在眼裏。
“話兒也沒錯,但只是軍爺這樣做了,也太欺負我那沒用的老公了。他雖然窮了丑了點,但對我還是不壞的。”
此言一出,這領頭兒的就使出左性子的脾氣,猛然站起來,在一個角落裏搜什麼東西。這又讓三娘一驚。
難道他又疑心上了?想着阿福就在外面,這輩子到底是摔還是不摔?心裏正緊張,只見這領頭兒的過來,手裏多了一樣黃燦燦的東西。就着燈光,三娘一瞧,見是一隻厚重的金鐲子。這領頭兒的就道:“這鐲子也是我在半道兒上搶的。不,是別人送的。本想着回去,給我家裏的胖老婆,但想着你我既然有緣,不如將這鐲子送給你。”
這領頭兒的,在使錢上極是大方。
三娘也就收下了,臉上堆起笑容:“謝謝軍爺,來,咱們繼續喝酒。”
這金鐲子很值幾個錢,收下了,賣了,也可給燕山的軍營當月例。三娘堅持不喝這軍爺的酒。喝了,那死的人就是她了。
如此折騰來回,這人忽然羞惱了:“在我老家,客人喝自己的酒,那是喜歡和尊敬。你若不喝,心裏便還是瞧不上我,這讓我怎好意思與你燕好?”
這……
三娘真的一愣。
什麼地方,竟有這樣的風俗?
不過,三娘腦筋活絡,趕緊就解釋:“哎呀呀,我是真不知道啊。我不是中原人,本是番邦女子,就連燕山好些民風規矩我都不懂呢,軍爺莫怪,軍爺莫怪……”
三娘假模假樣地舉起了酒杯,正要與這人對換,見時機到了,猛然就將就被摔滾在地,發出哐當的聲響。
外面的阿福聽見了。
事不宜遲,阿福連忙拿着刀斧大步走了進來。
那領頭兒的還不知怎麼回事,還以為這酒杯是這小娘子故意摔落,並沒有別的由頭。又見她老公也進來了,領頭兒的還有些尷尬:“怎地?阿福,你不是答應了我讓你婆娘陪酒的嗎?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又變卦了?”
阿福和燕三娘同時冷冷一笑。
這領頭兒的還覺得納悶。
“今日,就是你的死期!”阿福將手裏的斧子驟然砍向他的頸脖,此人方明白這就是一個圈套。他們這是串通好了的。
阿福扔給三娘一副手銬。
三娘利落地將這人拷上了。
這領頭兒的就想叫救命。
三娘趕緊在他的嘴裏塞上一些破布。
“阿福,你是現在殺了他,還是……”
三娘改主意了,殺了,並無多大用處。倒不如帶着進燕山,或許是一個籌碼。阿福心裏正有此意。
“活捉住,然後綁了在車上,速速回燕山。”
“可是……”三娘指的是車上的那些有毒的豬羊肉,還有裝了炸藥的酒罈子。
這要安穩回去,這些東西必須率先處理好,不能將這些東西原封不動地帶回去。
“這個簡單。我現在就將他綁在車上。眼下他們都在睡覺。你是我的婆娘,那巡邏的人不會為難你。你先回燕山。我速速跟上。”
三娘點頭,可馬上又搖頭。
阿福這是在保護她。讓她自己先走。這酒罈子一旦爆炸了,發出了響聲,必然引起驚動,那些人一定過來搜尋,一旦抓住了阿福,阿福必死無疑。
這樣不行,他們是一起來的,自然也要一起走了。“阿福,你不能這樣,要走,我們一起走!”但要將這領頭兒的綁在車上,還需費一番功夫。只因這人身壯體碩,拽走,帶走車上,也很費力。
這人不得開口,嘴裏也不得發出叫聲,兩隻眼睛就瞪得像個銅鈴鐺。似乎不敢相信,自己這麼快就栽到了一對菜農夫婦手裏。
終於,好歹將這人弄上車了。
三娘忽然有了主意,對着阿福:“這就豬羊肉就放在這人的營帳里。別人並不知有毒沒毒,見了這麼肥妹的羊肉,一定對吃上的。就是這些炸藥怎樣解決?”
阿福就道:“也一併放進屋裏?”
三娘就點頭:“只有這樣了。別人不知就裏,打開酒罈子,只以為是酒,仰頭就要喝的。卻不想只是炸藥。”
“三娘,罈子需摔碎了,那些炸藥才能起作用。”
三娘只想抓緊時間回去,到底她應了秋紋,不想讓她們擔心:“沒用就沒用。有那些毒肉就行了。趕緊地,走吧。”
三娘說完駕着鞭子,讓阿福前頭坐着,阿福想了想,決意聽從三娘的。
二人一前一後,將車子正要趕出駐紮營地,那幾個巡邏的敢死隊兵士,因見出去的是阿福和他婆娘,也未當一回事,徑直就要放行。
豈料,關鍵時刻,因路上顛簸不平,馬車受了驚,嘴裏驚叫起來,車子一傾斜,非但將阿福和三娘摔將下來,更將那綁着的領頭給摔滾下來。
巡邏的大吃一驚。
他們忙上前將領頭嘴裏塞着的布條兒扯出來。
阿福和三娘都慌了神,知道不妙,爬起來就朝前狂奔。
後面的人緊追不止。
那領頭兒的意外得了解脫,更是扯着嗓門,不要命地喊:“來人,來人!抓出他們,抓住他們!”領頭的快氣瘋了,這阿福和他老婆就是混進來的姦細,是要他小命的。
這傳出去,他這差使也別幹了!
今夜,這領頭兒的務必捉住阿福和三娘,回來也綁在樹上,開膛破腹地殺掉!
阿福和三娘慌不擇路,幸而前方有大片大片幽深的草叢。二人躲在草叢裏,聽着後面不斷追趕來的腳步聲,一聲比一聲響亮。三娘就緊緊地握住阿福的手,低聲說道:“阿福,我看咱們逃不過這個劫數了。不,你能走的,我掩護你。”
“三娘,休要干傻事。”
阿福捂住她的嘴:“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可是……這樣咱們能少死一個人!我走到前頭去,引他們跟着我。這樣你就安全了。”生死關頭,燕三娘真是一個有情有義的女子。
阿福受了感動,更不想丟下她了。
“別說了。別出聲。我們不一定就被捉住。”
三娘也閉口了。
所幸此時天上的月亮躲避進了雲層,天上也無星星,此時又是半夜,外面黝黑一片,即便帶上火把,也還是看不清什麼。
這麼大的草叢,真要將人搜出來,並非一件容易的事。
阿福和三娘屏住呼吸,那些搜尋的人已經嘈雜地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