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關於戰友與同事的區別
我曾經以為霍華德是我的第一個戰友,但事實證明我錯了。
在黑水公司,沒有戰友,從來都沒有!包括我在內的所有人,都是為了錢才來到這兒的,除了錢之外,再不會有什麼共同的理想和追求,沒人會願意為了什麼狗屁愛國主義或者集體主義而去犧牲自己,沒人會為了別人而丟掉自己的性命,甚至丟掉一根手指頭!在黑水公司,如果誰用“戰友”這種肉麻的詞語稱呼別人,那麼除了被嘲笑,就是被孤立和厭惡,因為所有人都在懷疑說出“戰友”這個詞的人,會成為自己的累贅,會成為感情上的負擔!用我聽說過的一段中國俗語可以這樣形容“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嘛!
上述這段經驗,我在位於大迪斯莫爾沼澤的黑水訓練營里的頭天晚上,就弄明白了。
黑水訓練營佔地非常廣大,在卡登姆和柯克塔克的交界地帶,共有7200英畝。聽管理人員說,這裏面的地形相當複雜,有丘陵和平原,有大片的松林和沼澤。由於地下富含煤礦的緣故,沼澤里的水呈現出異樣的黑色,這就是黑水的由來,公司也因此取了黑水之名。
在訓練營里,到處都是設計精良的設施,包括射擊場、地堡、壕溝、陷阱、碉樓等等,並且那些設施里隨時都有可能有人在埋伏或者實彈訓練,如果你打算沒事的時候到處去逛逛,那麼你多半回不來了,因為你會被當作訓練目標被人用子彈打成篩子。
我們住的地方在營地的東南角,一幢橙色的小樓。按照管理人員的說法,凡是橙色的地帶都是安全的,不是辦公區域就是宿舍,公司不允許任何人對橙色區域發動攻擊,類似這幢小樓的宿舍,在訓練營里還有數十處。
小樓里的房間,有不帶浴室及空調的雙人間和帶浴室及空調的單人間兩種,儘管都是免費提供給僱員居住,不過很明顯,單人間的檔次和舒適程度遠遠超過了雙人間,並且整幢樓里單人間只有五個。
“那麼誰有權住單間呢?”我在下了卡車后這樣問管理人員。
“還要等一會,現在人還沒到齊!”管理人員的笑容有些詭異:“你們幾個算是趕上了好時候,這幢樓是新樓,所有的房間都未分配,待會還會有幾撥人過來,有老僱員,也有新僱員,到時候再說房間分配的事。”
於是我們就在小樓的大廳里等着,期間我們幾個都相互正式介紹了自己,氣氛非常融洽。比如有個傢伙在聽說我來自MEU后就對我非常親熱,他說他曾經在海軍服役,是一艘兩棲艦的火控指揮官,並且跟艦上的陸戰隊員關係不錯,他問我究竟來自哪支MEU部隊,因為他還是第一次知道MEU里有華裔軍官。
這就讓我覺得很麻煩。我之前有查過資料,知道MEU的編號從01到15,一共15個小隊,每個小隊都對應不同的兩棲艦。可具體我應該“存在”於哪個小隊呢?千萬別出現什麼巧合,讓我倒霉的碰上他那艘艦艇。
所以我放緩語速,集中注意力看着他的眼睛,說道:“我在第0……”然後我就看到他的眼睛尾線翹起,我知道,那是一種期待的表情!以前我在YKCC的時候,每當獄警即將抓到正在私下裏做香煙交易的犯人時,就會出現這種表情!或許,不!我肯定面前的這個人有一種心理預期,他所在的那艘艦艇上的MEU小隊,編號必定在10以內。
於是我立即轉換了我的說法:“當然,沒有第15小隊。”
“是嗎?”他誇張並熱情地拍着我的肩膀:“我曾經跟你們那艘艦擦肩而過,真的,哈!前年的感恩節,不是準備搞個聯歡會嗎,那一次……”
其實我並不害怕我說錯話,就算我說錯了他又能把我怎麼樣呢?但我還是很慶幸自己的機警,這證明了我的八年牢獄生涯沒有完全浪費。
就在大家越來越熟絡,氣氛越來越融洽之際,管理人員所說的另外幾撥人到來了,就在他們在喧喧嚷嚷中提着行李下車之時,霍華德溜到我身邊,對我說他能分辨出哪些是老僱員,哪些是新僱員。按照他的說法,老僱員都用單手提着行李,而新僱員則大多把行李背在背後。
“為什麼?”我也察覺到了這一不同尋常的地方。
“天知道。”霍華德無所謂般聳聳肩膀,然後我注意到,他把原本放在地上行李單手提了起來。
我從來沒有忘記,我是一隻野獸,而一隻真正的野獸是不會輕易掉入陷阱里的!雖然我不明白為什麼那些老僱員要這樣提行李,但我認為那一定有着什麼原因,而我應該也這麼做!
待所有人都在大廳里集合完畢,管理員從隨身的包里拿出一大沓信封,他邊向大廳邊緣的一個檯子退去,一邊大聲說:“你們一共二十五個人,只有五個帶空調帶浴室的單間,單間的鑰匙在紅色信封里,雙人間的鑰匙在綠色信封里。公司從來都不參與房間分配,你們自己決定誰住單間。”說罷,管理員將那沓信封仍在了檯子上,緊接着頭也不回就向外跑。
在那一瞬間!我可以肯定有什麼事情就要發生!因為我聽到了吼叫!野獸般的吼叫!來自老僱員們的吼叫!我知道,一場暴風雨般廝殺不可避免!
沒人願意跟另外一個可惡的傢伙同住!沒人願意待在沒有空調和浴池的房間裏忍受註定是骯髒和疲勞的訓練時光!在這片見鬼的沼澤地,你想要過得舒適和有尊嚴,那就要比別人更狠!更凶!如果你能扭斷別人的脖子,就不會有人再敢打你的主意,這與YKCC是完全一樣的!
是的,我不相信任何人,包括霍華德在內!這個該死的傢伙就在我身邊不遠,當管理員掉頭開跑的時候,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向我發動了襲擊!他抓住手裏巨大並且沉重的行李袋向我當頭砸來,我絲毫不懷疑如果我被砸中的話,一定會暈死過去!
但我是誰?這種大規模的集體群毆是我在過去多年裏無數次經歷過的場面!這種場面除了讓我熱血沸騰獸性大發之外,不會有其他後果出現!我明白大廳里這些傢伙的斤兩,不管他們曾經是哪支部隊的精英,論戰術、論射擊、論諸如攀爬越障爆破之類的特種技能他們都一定強於我,但是說起近身肉搏,說起完全不講任何規矩的廝殺,我,泰格.貝弗雷德,是在一群殺人狂、瘋子、雜種之中磨練了八年才活下來的!
我一聲大吼,在霍華德的袋子砸下來之前,就用閃電般的速度反而撲到了他的身前,這個該死的英國佬的袋子在最高點落空后只能碰到我的後背,完全沒打上勁!我頭部最堅硬的前額狠狠頂在他的鼻樑上,他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慘叫就倒在了地上!
別以為你倒了我就放過你!我從不會犯那種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的錯誤,對了,那句詩歌是中國的,小時候我就會背!在我的“戰友”倒地的剎那,我毫不猶豫地用手裏的行李袋朝他的右側肋部狠狠的斜砸而去,我的袋裏有一大罐飲料,這下他的慘叫終於出來了,我向上帝保證他至少斷了一根肋骨!
大廳里的廝殺一開始就呈現出一邊倒的態勢!那些早有準備的老僱員一邊嘶吼着,一邊揮舞着行李袋,沒人知道那些行李袋裏裝着什麼見鬼的東西,而新僱員們倉促之間根本不是對手,被打得抱頭鼠竄!可混亂之中,誰還能找到大門在哪兒呢?
沒人去搶那信封,因為就算搶到也沒用,只有最後能站直的五個人,才會拿走單間的鑰匙!
我又干翻了一個人,就是剛才那個跟我套近乎的兩棲艦火控指揮官!他居然使用了最愚蠢的格鬥方式,在被另一個人打倒后,居然在地上翻了滾,試圖抱住我的腿!開玩笑吧?我從小到大都沒被人抱過腿,別說是人,棕熊都抱不住!我用膝蓋狠狠擊中了他的下顎,我猜他一個禮拜都不再能說話了!
廝殺仍在繼續!有個混蛋箍住了我的脖子,我在他箍實之前迅速扭腰發力,硬生生將他甩往前去,砸倒面前另外一人,然後迅速轉身擺腿,踢開一個襲來的行李袋,接着用最兇猛的動作向那人連續出拳!不留餘力!每一拳下去,他口鼻處就會爆出一股鮮血!
我喜歡血的味道!那種淡淡的腥味像迷幻劑一般引爆着我體內那壓抑了許久的獸性!為什麼我會到這地方來?為什麼我總會被別人剝奪我的生活?為什麼?我想發泄!我想戰鬥!我要把那些試圖征服我的人,全部打倒!一個不留!
整場戰鬥大約持續了三分鐘?又或者5分鐘甚至更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打、踢、砸、撕咬!不停的撕咬!當這場戰鬥徹底結束的時候,當我喘着粗氣惡狠狠地環顧四周的時候,大廳里真正站着的人,嗯?好像…只有我一個!
“媽的……你是個……瘋子!”一個手裏還拽着袋子的老僱員,大口大口喘着氣,躺在地上鬱悶的地盯着我:“剛才…剛才…已經只剩5個人了……你這個瘋子居然還不停!……
哦!那可真抱歉!我本來想過人的生活,但你們總想讓我當野獸,這可不是我的錯!我盯了盯那個人的脖子,他立即停止了大喘氣,將行李袋抓到身前戒備般的看着我。我沒再理會任何人,越過倒在地上呻吟的成片人渣,走到檯子前拿走了一個紅色信封。早上從紐約出發,現在是時候洗個熱水澡了,我相信不會有人有不同意見的……
房間很寬敞,甚至還裝備有衛星電視和CD機,我放了一首Ladygaga的最新單曲,然後泡在了舒適的浴缸里!我很疲倦,不過也不是全無收穫,至少我今天明白了,戰友和同事之間的區別!
在黑水,沒有戰友,當然也沒有敵人,這就是我今天為什麼不扭斷他們脖子的唯一原因,他們只是同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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