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天?一年?一輩子?
“找個空閑的時間,還是要去趟醫院。”為了不讓夏蓮胡思亂想,秦喻懷快速叉開話題,且刻意繞回被無端抵觸的那個,好讓她沒有招架之力。
“我會的!”顯然,她思緒清晰,並沒有被過去左右,簡單的一聲應答極盡敷衍又斷然拒絕了他任何的意欲而為。
“我陪你!”他說,假裝不明所以。
“不用!”依舊斜倚着車窗,因為之前的體力透支,連聲音也變得慵懶,卻是回得簡單直接,沒有半分拖泥帶水。
於秦喻懷而言,她心懷感激又心存芥蒂,最好就此別過,此生再不相見,心裏才會覺得坦然,至於為什麼,還沒來得及仔細斟酌。
“為什麼?”他問,臉色驟然沉了下來。十年前,她也總是用這兩個字斷然回絕,就連最後一次見面得知她懷孕,想送她回去也是如此。
“我認識……”聽得出他的情緒變化,可她偏偏不疾不徐地半開着玩笑。曾經,揣摩印天的心思到心力交瘁,之後,再不想在乎誰的感受。
“我最好的朋友,是這裏第一人民醫院的醫生。”他說。
“只是常規體檢,我想我大概用不上。”她說,仍是笑,心裏卻被一陣恐慌無端地掠過。不管生活有多難,對於生命,仍是那麼珍惜,但願,所有的擔心到頭來統統無恙。
“反正我也要去!”不知為什麼,想起她的健康,總是隱隱地有些不安,或許是她的窘迫容易讓人覺得羸弱,他這樣安慰自己。
“去打狂犬疫苗嗎?”為了避開秦喻懷的關心,她絞盡腦汁地顧左右而言他。
“……”驀地,看看自己手背處的一圈齒印,再瞥一眼後視鏡里她憋笑的臉,他也笑了,臉色瞬間陰轉晴,那麼明朗,又那麼無奈,不禁一聲長嘆,“如果你是只阿貓阿狗該有多好……”也許,她便不再重要,不會賴進他的心裏,拂不去,撣不掉,讓人朝思暮念又望眼欲穿;若是,仍然非她不可,索性無所顧忌地無視所有的人倫道德,為所欲為地將她據為己又能怎樣,沒人能奈他何,包括她。
想不到秦喻懷能秒懂自己的說笑,她顯然是驚訝的:“下輩子……下輩子變什麼您說了算,然後任您處置!”語氣調皮,又略帶諂媚,是發自肺腑的感激,也是陽奉陰違的附和。
其實,關於這份人情,她本沒打算要還,因為一無所有,所以下輩子成了最好的託詞,可是,就算借口下輩子,也是撒了謊——早就想好了,如果一定要有來生,寧願變一座山丘,任憑歲月露往霜來,亦不悲不喜,立在陰涼里,沐在陽光下,不依附於誰,也不牽扯着誰,只是驕傲地立在原地,立在原地,站成永恆。
“這輩子,你欠我的……”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她欠的,是他的一往情深。
“疫苗的費用算我的!”她說,知道是玩笑,才會這麼大方。
“如果疫苗對我無效呢?”他問。
“分您一半口糧,然後我們一起'汪汪汪'!”話畢,忍不住笑出了聲。
“我的胃口,可能不止一半的口糧……”他要的,是她的半生時光。
“那就……殺了我,吃肉!”窗外的清風,越發讓人放飛,忘了人與人之間該有的分寸。
“把你賠給我!”深邃的眸凝在後視鏡里,想試試她的反應。
可是,空氣至多只安靜了一秒,而後便是她微微勾起的略帶譏誚的唇角和慢慢抬起的斜睨的眼梢:“本人無價,概不兌換!”聲音明顯清冷了許多,之後,戛然而止,只有思緒穿過霓虹,陷入無盡的沉思——果然,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到。
男人,在責任和慾望的較量之間,為什麼總是前者耐不過後者的蠢蠢欲動?好在不論秦喻懷是有心還是無意,自己已經儘早表明了立場。
“你……”心裏想說的,是總有一天她會甘心情願,甘心情願地將自己交付於他,可還是住了口。不論預料的結局多麼美好,一切為時尚早,她還沒有準備好。
而她,餘光掃過秦喻懷的方向,又忽而掉轉頭將他挪出了視線之外,再沒有興緻說些什麼,怏怏地窩在座位里,任由輕風拂過頭髮,凌亂成滿眼的失望和落寞。不知為什麼,莫名的有些難過,難過得瞳里上了霧,直到困頓的眼瞼再睜不開,一滴晶瑩從眼角滑落,剛好被他睇見。
手指,在方向盤上頓了頓,他細心地為她搖上了窗,能做的,僅此而已。身後這個緊緊蜷成一團的刺蝟,已經那麼傷,到什麼時候,自己的疼愛才不會變成一把刀,割得她遍體鱗傷?一天?一年?還是一輩子?無從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