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笑難賜,一哭難求
大千世界,芸芸眾生,左道三千,旁門八百,正道六千二,史稱大道萬條,人有千態,固為大道之路萬千。
鐘樓底,忘川祥和之地,街貌仿古,兩三米的街道只可人行,如紫禁城的八大胡同,那些年髮廊、紅燈,充斥着一股胭脂氣味,直到朝之為國,紅燈區逐漸消散,成為一條美食特色街,一片開闊的石砌路依託幾顆百年老樹,由街道修建的石桌,一群老爺子最大的樂趣莫過於在此楚河漢街,廝殺一番。偶爾幾個江湖中人,擺一張舊桌,一竹筒,戴一小墨鏡,稱可算天地。每日也可養家餬口。
千年前,卜卦算命還是正道其一,如今卻已淪為旁門左道,大道不失其一,正道失一。歸根結底是破壞秩序者不知凡幾。
天生冷眼旁觀,對於那裝模作樣,其實很容易拆穿的算命把式,只不過一些有心事的的人無依,寄於天,便也上當了。天生沒認為自己是個善人,什麼事都要橫插一腳,甚至除了婆婆和妞妞,世人是生是死,是苦難是悲傷,又豈能使他如鐵的心有一分波瀾。
“老張,還下什麼棋,走,帶你看好戲去”。萬金買笑,萬金買哭,多少年沒有的稀奇事了,多者以前他開玩笑,但真金白銀就擺在地上,左邊一萬買哭,右邊一萬買笑,童叟無欺。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一老年輕賊眉鼠眼,盯着地上綠油油的人民幣,打開手機搜索了兩個最好笑的笑話,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將之背熟,他合計着當初學習要那麼努力,也不至於初中沒畢業就出來瞎混,混到如今吃飯都成問題,這一萬,不,兩萬今天他勢在必得。
俗話怎麼說來着,夢想總歸是要有的,萬一見鬼了呢!他興緻勃勃上前,回來的意興闌珊,那傻大個如老僧入定,旁邊人都開懷大笑,唯有他,平淡如水。從他雙眼看去,清澈的眼神彷彿看到了大海,無邊無際,毫無波瀾。
年輕人不是第一個挑戰的人,也不是最後一個,看戲的數百,唱戲的斷斷續續也有了十數人,可那青年如巍峨大山,在清風之中巋然不動。
他隨手從兜中又拿出兩疊紙幣一左一右疊加,可對於這朽木望而卻步,認為不可雕。當一左一右累積到十萬,心動的人再次蠢蠢欲動,之前講冷笑話的小年輕動了心思,說哥們,無論我用什麼方法,你不帶生氣的吧!
青年點了點頭,不言。
我打!小年輕不是個拖泥帶水的人,說打就打,一記猛拳狠狠砸向了青年胸口,訕訕一笑,說哥們你不會還手的吧!他自詡從穿開襠褲就在衚衕里打架的虎人,可一個隨手能拿出十萬博人一樂的大人物,卻不是他一個小人物能輕易得罪,先禮後兵、先聲奪人,周圍幾百人圍觀,也不至於將自己怎麼樣。市井中的販夫走卒大道理沒有,若論生存之道,可比小強。
青年不是個多話之人,雖然被一記重拳突襲,覺得他的膽子不是一般的大,這天下,於青年眼中,還沒有人敢和他出手,但他並不准備還擊。
見青年不動,小年輕膽子越來越肥,你不是要哭嗎,我就打到你哭。一拳一腳,拳拳到肉,腳腳用勁。然而被打的沒哭,打人的反而哭喪着臉,難有言語。他都已經打到筋疲力盡了,別人還像是撓癢一般,挺着脊樑,等待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些!
“大哥,我服了,心服口服”。小年輕望向唾手可得的一疊人民幣閃着金光,又望而興嘆。
“小伙,你若能敲響鐘樓的底鍾,廟裏的大師便能滿足你任何一個請求”。一個虔誠的佛教徒大媽好意說道。不過即刻遭到老伴諷刺,說這鐘樓底鍾已安靜幾十年,寺中大師尚且無能為力,他一個小夥子還不是去丟人現眼。
他這是怪老伴多嘴,給別人添麻煩。
青年收拾好東西,確切的說是錢,他的口袋像是無底洞,裝了十萬依然乾癟,在眾人驚訝中,緩慢而又均勻的步入鐘樓。
“哥,等等我”!反應過來的小年輕抬腿向前追趕,在這個年代找乾爹要看長相,找老大需要身手,就他這樣的爛仔,他們村頭的王麻子都不屑收他。或許是武俠小說看多了,他覺得眼前的青年如紫薇星下凡,等待着他這顆破軍追隨。
“哥,我叫曾(zeng)不凡,我爸媽望子成龍,能出息……”他沒好意思說下去,他承認自己爛得透徹,卻有一顆凌天的心。曾不凡問大哥怎麼稱呼?
青年臉都不曾瞥上一眼,繼續前行。曾不凡沒什麼大出息,勝在臉皮夠厚,他不惱,跟隨青年一直自言自語。
樓鍾懸於鐘樓狹窄的走廊上,旁邊木雕樓台,古色古香。鐘樓始建於一百二十年前,經過數次翻新,樓鐘不曾動,它重逾千斤,也不知是誰將它懸於空中,據一些老人回憶,沒有手機、鐘錶的年代,整點之時總會傳來樓鍾清脆而悠長的聲音,直到三十年前,再也沒有它的響聲回蕩。
青年走近,細看樓鍾,突而一手按在鐘樓之上。
“大哥,哥,小弟知你天生不凡,但也沒必要用雞蛋碰石頭,您看,樓鍾旁邊有圓木,您只需用圓木敲響樓鍾即可”。曾不凡有自知之明,如果是跑腿的活,不用吩咐,他二話不說就去了,但三十年來無數人想與鐘樓結下善緣,妄圖與樓鍾大師論道,可無一人成。曾不凡曾偷偷上來,認為自己天選之人敲個鐘還不是輕而易舉,到時他就是萬眾矚目的大人物,誰人不給他三分面子。但很可惜,每次都以失敗告終。
青年一掌迅速擊出,“咚”,樓鍾之聲悠遠綿長,鐘樓人幾乎所有人停下手頭工作,眺望,之後集聚,三十年了,當傳說出現在現實中,許多人都如夢一場,難以置信。
一眾小和尚中間有幾位德高望重的老和尚夾雜而來,將夾道擠得水泄不通。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朗朗開口,問那位施主敲響了樓鍾。
曾不凡一指青年,說我大哥……他還真不知青年怎麼稱呼。青年也沒有為他解圍的意思。老和尚問施主名諱?
一路跟隨的人還是第一次聽到青年開口,甚至連不凡都曾猜測大哥是不是啞巴或是口吃之類的毛病,然而並不,只是這個青年有點冷,他道名字不重要,是不是如別人所言,可以答應他任何一個請求?
老和尚點頭又搖頭,沉默片刻,一嘆道:“老和尚出家五十載,三十五年前進鐘樓,三十年前接手鐘樓重擔,不敢忘祖。和尚修為淺薄,有愧老方丈栽培,三十年來始終無法敲響鐘樓底鍾。按理說施主敲響樓鍾,和尚答應的事情不該推諉,但力所之不能及,就不丟人現眼了。施主就如那天,廣袤無垠,相信吉人自有天相”。
和尚道了聲阿彌陀佛,又緩緩退去。他修為不深,卻深諳雌黃之術,知青年為真龍,雖看不清他命格,但頭頂有淡淡的紫氣縈繞,自古以來紫氣東來為貴。
……
“大哥,你等等我”。曾不凡堅定不移,連鐘樓的大師都說大哥貴不可言,如此大腿不抱,豈非遺憾終身。
青年一路聽他嘰嘰喳喳,一言不發。這個世界,若是他想,願意追隨他的如過江之鯽,只是他生性寡情,喜歡獨來獨往。
“大哥,眼見天就黑了,我們住哪?我知道這附近有一家知海大酒店,是忘川為數不多的一家五星級酒店,以大哥的威武不屈,恐怕也只有知海能陪襯一二,據說開總統套房還可以免費吃自助餐,什麼海參、鮑魚、龍蝦,一應俱全”。
青年不言,望着公園中一顆百年樟樹,手掌一擊,雙腿如靈猿在樹間馳騁,幾個瞬間便消失在曾不凡眼中。
“姑姑”!曾不凡走近,望着在樹枝上休憩的青年,彷彿看到了《神鵰俠侶》中古墓派的小龍女,以一根麻繩為床。自己這個大哥,比之姑姑絲毫不差。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