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柳葉馬鞭草

第十章 柳葉馬鞭草

五月初五,端五,也就端午,由於今年無垠天朝天災不斷,戰亂四起,人心惶惶,為了祈求平安,今年的端午尤其熱鬧,一大早隔着院牆,便能聽見府外的街道喧囂無比。

小桃子依舊為我艾草沐浴,穿了身清藍齊胸襦裙,外着長袖櫻粉色長褙子,而髮式卻是丱發,髻中各引出一小綹頭髮,垂於耳側,再插入兩朵荷花簪,標準的兒童髮型。

我對此非常不滿意,我說:“小桃子,換髮型。”

小桃子一臉無辜:“小姐這般小,以前的怕是太成熟。”

我不明其意,一細想便如醍醐灌頂,這言外之意是,以後小姐你就梳這髮型了。那還得了了!我趕緊擺手:“不行不行。就今日一次!”

小桃子一副有待商量的模樣,我真恨不得趕緊長大,從來沒覺得成長是這麼痛苦的事兒。想當初天天上班時一遇到挫折就滿腦子感慨,早知道小時候就好好讀書了……要是能回到小時候多好,不用煩惱掙錢不用思考下一頓吃什麼……結果上天如今如我所願了,我卻又有一種還不如長大了爽,想幹嘛就幹嘛。

人,永遠都是這麼不知足。

這是我第一回出相府,也可以說是來了古代這麼久了第一回逛街。

一出相府,人山人海。

我睜大了眼睛,看到這滿街的小攤、喜慶祥和的人群,真不敢相信我竟然能穿梭在這在書里、電視裏才能看到的千年古街。

小桃子看我一副不好操控的模樣,心生畏懼,揪住我的袖子,低語:“小姐,人多口雜,注意好言行。”

我抬頭看她,一成不變的雙丫髻,兩支蝴蝶簪,桃紅窄袖短褂,湖藍半長裙,十五歲的姑娘,卻如十二歲般瘦小又感覺發育不良。不由挑眉:“放心吧小桃子,一定注意言行舉止,而且不暴漏身份。你一會兒叫我什麼好呢?一何小姐吧?記住哦。”

奈一何奈一何。一樣是我。

沿行端午氛圍濃濃,有藥鋪用新採摘的草藥煮製成涼茶,用以祛熱解毒,擺長桌廣施大眾,鋪門前人群如龍,大批民眾有秩序地排隊,紛紛等着那碗驅邪避暑的涼茶。

兩側很多擺攤子的,有繪畫的,賣胭脂水粉,首飾掛飾的,還有人工綉做的各類荷包,蒲扇,沿街穿行叫賣冰糖葫蘆的小販子,偶有小孩子追鬧穿梭於人群中,放眼之下,一片祥和。

這無垠天朝沿襲了當初梁國的朝都,依照我今日的觀察,這裏便是那湖南嶽陽,何以如此推論呢?因為那端午的祭奠之人屈原當初投江死去,很多人追趕拯救,在民眾追至洞庭湖時依舊不見蹤影,於是便將每年這一日划龍舟以紀念之。而很不巧的,那個地方就在這裏,而且這裏還在洞庭湖邊立了一尊屈原像,後用於每年端午龍舟競技的起源點。雖然這裏的洞庭湖不叫洞庭湖,而叫雲夢,這裏的岳陽也不叫岳陽,而叫天都。

在現代時,畢業后就在醫院實習,後來去做了與所學完全不搭邊的服裝業,一直沒有閑空出門旅遊,如今到了這洞庭湖,必然捨不得湊活。

湖面一片寬廣,那“八百里洞庭”之說,讓我頗為震撼,不知現代洞庭如何,但這古時雲夢,卻是煙波浩淼,水天一色。人群之多,難以想像。

小桃子說,這裏有一場圖騰祭。

湖面擺了好多排長桌,桌上放滿各式各樣的粽子,只見他們把粽子投入江河水裏,說是祭祀龍神。一片急鼓聲響起,好幾排排刻畫成龍形的獨木舟,每個上面都坐了好些人,在水面上做競渡,也是祭龍神,他們自己遊戲,比賽,好不歡樂。

“小姐小姐,那邊還有舞龍燈節目、鬥草比賽。”說著便拉我朝前方走去,路上又言,“若如今在奴婢的家鄉,最有意思的就是那射柳和打馬球了。”

說實話,這些個節目我真心聽不懂幾個。小桃子在這裏是北方晉州人士,一聽晉我就想到了山西,或許就是那一片吧。而我在現代也是個標準的北方人,離山西不遠,陝西西安人士,端午也就吃個粽子帶個香包這麼簡單,哪來的這些個規規繞繞。

如今真跟劉姥姥進大觀園似的,哪兒哪兒都成了稀罕。

“小姐往年最愛的就是這鬥草比賽了。”小桃子指着不遠地方一處人潮擁擠的檯子對我說。要不是離得遠,怕是走到跟前,以我這身高,壓根兒看不見什麼檯子。

我拉着小桃子在人群中挨個擠過去,直到擠到最前頭,一圈兒都是些與我相差無幾甚至更小的孩子,看了會,我總算明白了何為鬥草比賽,原來跟我想的差不多,記不記得白居易曾有詩云“弄塵或鬥草,盡日樂嘻嘻”,說的也就是這鬥草讓人很歡樂。然而也確實如此,是兒童以葉柄相勾,捏住相拽,斷者為輸,然後再換一葉相鬥……

只見台上倆人一組,共六組娃娃。勝出者進入下一輪,一直淘汰到最後兩個人,這倆娃娃此刻就繼續比拼這葉柄的堅韌,旁邊是些助陣的小夥伴,喊着某某某幹掉他!某某某快快快!這奈一本也就是個小娃娃,喜愛這些兒童的遊戲也是理所當然的。但我一二十五歲的大好青年,確實沒有欣賞這種比賽的樂趣……

“小桃子,我們走吧。”說著我就準備撤出去。

小桃子趕緊拉住我:“小姐,馬上就完了,您不等等嗎?”

什麼?這不是?

看到我滿臉吃驚,小桃子繼而又語:“小姐,你該不會以為這鬥草就如此而已吧?”

我的表情出賣了我,我確實以為就是這麼簡單。

小桃子掩鼻而笑:“小姐這是連最喜歡的都忘記了。這只是小兒鬥草,為武鬥。這最好看的鬥草卻是文斗,兩人以對仗形式互報一花名、一草名,要求字面合適,並無牽強,多者為贏。”

我挑眉,這項貌似兼具植物知識,文學知識,絕對堪稱端午一文人墨客的聚香樓。原來這奈一還有這般雅興,竟然喜歡這成年人的東西。

我問桃子:“我們能參加嗎?”

“不行的小姐。因為……”小桃子欲言又止。

“因為什麼。”

“因為這文斗必須準備你要斗的草花!小姐你這可是一棵草與花兒都沒有!況且,今日是最後一場了……”

什麼?還要指着東西斗嗎?那這意思不就是說,就算你能想出來對付對方的草名或花名,你沒有東西還是輸?我膛目結舌,難道真有人為了這鬥草去采那麼多的東西嗎?

而比賽開始后,我才發現我果然是低估了古代文人的智慧和閑雅,這些個人絕對是瘋了,聽說很多都是專門在端午還未到之前便去郊外採摘花草的,而且就為了此戰,而這台上光景,已然映照了此番說明。

桃子與我解釋:“以前這鬥草以婦女居多,但如今已經演變成了文人墨客的文賭,這文斗連開五天,端一就已開始,層層選拔,這兩人定是勝出者,今日已是最後一場文鬥了。小姐去年來時便說,以後若有機會,必要與那白衣少爺對戰一番,可惜小姐如今連這些都忘記了……”

白衣少爺?我本身一直思緒都在海里之外,聽小桃子一言,便將注意力收回,那台上少年一襲白衣長衫,外着同色廣袖長袍,碎發高扎發,幾縷碎發順着臉頰滑落,細碎又俏皮,劍眉星目,第一回瞅見這古代美男子,難免有些激動,看這瀟洒不羈的模子,必是出身不凡。

此時他正從身後一架子花草中抽出一棵我認識的,說:“君子蘭。”

我再看與他對仗的青袍人,很巧不巧這個東西我媽還種過,竟是美人蕉!

這美人蕉配君子蘭,果然也是絕配。

只見那人又從身後架中取出一紫紅色聚傘狀花,每朵小花都長在花莖頂部,葉子細長像柳葉,莖是正方形……

恰巧不巧這東西我也認識,我一直都沒說過,我被退過婚,之所以從醫院辭職不幹了與這事情脫不了干係,而我當初拍結婚照的其中一套外景,就是用這成片的紫色長莖花為背景……

“柳葉馬鞭草。”我不由脫口而出,那青袍人一愣,卻還是難抵心中的喜悅:“沒錯,柳葉馬鞭草”。

也難怪他這麼開心,這柳葉馬鞭草本應生於南美洲,話說這個時候的古代,並不應該有這種花,這人卻不知從何得來,看來這白衣男子必敗無疑了。

沒曾想,那白衣男子卻將目光投向我,估計是剛才我叫出花名,他甚覺詫異,想多看幾眼吧。但我自覺剛才聲音很小,除了那離我頗近的青袍人,這白衣人他應該不會聽到吧?

“小姐,你竟認得?”小桃子當然也聽到了,她離我最近,也覺得很意外,“這花奴婢從來都沒有見過的,明明是花,怎是叫草呢?”

我不知如何與她解釋,便道:“吳小爺那裏見過。”

小桃子還在納悶,估摸着在冥想吳小爺哪裏有吧。

只見這白衣男子細細研究自己身後的花草架,尋摸着出路,我已不對他報何希望,但卻甚想知道此人是誰,便問身邊桃子:“這人是誰。”

小桃子回神回我:“奴婢不知,但這每年鬥草中的文斗,這白衣少爺卻是三連奪魁,怕是這次要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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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笑傾人城,再笑城已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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