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陰猊的冷笑
到現在,誰也沒有發現,少年頭人阿龍的眼晴,什麼也看不見。
他只能憑感覺。
都是因為女神“薩瑪”。
他看見了,神就一直留住在內心。
神讓看見她的人,只看見自己。
他卻會因此而臨於萬物之上,但他只是個孩子。
其實他的變化,自己並不完全明白。
這手中之劍,會變得如有神助,會有無窮的力量。
只是,他暫時失去了手中之劍。
那隻巨鳥的臨近,那個女子的臨近,讓這個危險,會有可能會被化解。
那是誘惑,也是恐嚇,是死神的微笑,是來自另一種力量的要求。
——自從上次見過雪雕和它的主人後,阿龍便時常會想起象是過去的一些事,雖然是模糊不清的。
雪雕的主人,那個女子,她應該是過去認識的一個人……
他聽見金鐘和鐵戈之聲,看見了急流波濤,這一切都在墜落之感中出現,而那墜落充滿恐懼,一直往下,墜入深淵。
無邊的黑暗,浸染他的靈魂,將它變成一塊冷硬的黑石。
黑暗的深幽,無聲死寂,急流波濤托舉他,卻無聲響再能進入。
那象是地獄之冥河,從無限的深處流來,卻又怎樣流出去,有沒有流向的去處?
——這隻能是奇迹,他流向了彼岸,流向了一群部落人。
他們把他舉起,太陽下的一個與神有關的奇迹,在他們正在向一塊巨石頂禮膜拜時,這是神的回答。
是那條河的緣故,在它的流淌中,浮遊的生命,竟然有了可停靠的彼岸,所以他與神有關。
所以有了一幅怎樣的天地昏黃,鵰鶚橫秋的畫。
那畫中的少年頭人,他冷硬的靈魂,被這如炬的赤陽烤煉成鐵。~~~~
這如鐵之物,有響亮的錚錚之聲,堅硬、銳利,它便鑄成了一把劍,所以,如果他失去了這把劍,也就失去了他力量。
和那條丟失的金鏈上的金鎖一起,讓他正在失去神的庇護。
還有他的眼睛,已經失明,少年頭人阿龍,失去了三樣珍貴之物,他還有自信嗎?
所以那輕衫薄袂的女子猶豫了。
下面躺着橫七豎八的屍體。
——現在有三個人在刀槍圍成的圈子中站着。
要湧上來的清兵,被一種無形的力量阻止住。那隻巨鳥在他們頭頂盤旋。
三個人站着,象三尊雕像。
……
再又是一陣拚殺,那輕衫薄袂的女子,已站到了這堡壘的石牆之上。
保元鳳無法阻擋。
她從背上取下古琴來,坐下——
拔、揉、綽、注,一下便如嚴冬凜冽,漫天雪飛,暮山雲斷,江風日寒,讓人顫粟。
保元鳳只覺周身血凝,似要僵直了一般。
如此凄寒、陰鬱的琴聲,沒有一絲生氣,卻是奇美,徐緩、空寂,彷彿在讓一切生長的東西,都停止,然後向未可知的深淵,沉下去……
城牆之上,有了這番奇景——
巨鳥在幽暗的天空下盤旋,人立於其下,卻象是被子冰凍了一般,不能動彈。
忽然,一種斷裂之聲,如鏡破、帛裂,又如霹靂,讓那琴聲嘎然而止。
琴斷了根弦。
她原先閉目盤腿坐於地上,現在手指一抖,停下不動。
她慢慢地睜開眼。
——卻只是露重煙微,寒光閃動。
她心中卻是大驚,因為猝不及防。
有人在暗中破壞了她的攻擊。
一種隱隱的震蕩,開始顯露出來。紛紛顫動,象有無數的銀色粉末,飄散於空中,密密地降落,看去時,卻並無一物。
這是一種在耳聞中的感覺。
聞之昏眩。
她即刻閉上了眼睛,運功調氣,護住門戶。
這是來自於一種更上層的武功的攻擊。
其聲先到,人隨聲后。
現在可以聽清,是金鑼銀錘之聲。人卻是動而無聲,似從天降。
黑衣的蒙面人,悄然地如從四周的黑暗中,慢慢地顯出身形。
一個、二個、三個……手握利刃,刀光如雪,身着黑衣,蒙面而立。
黑風如煙,卷地而起,而有陣陣怪嘯。
黑氣自這些蒙面人雙掌推出——
那輕衫薄袂的女子,竟被卷在其中。
打了個閃電一般,有瞬時的閃亮,被子黑氣捲住的女子,手中之劍卻跳動出一片雪亮之光,與這黑氣衝撞,發出震顫。
那些圍在四周的清兵,有了響動,他們解除了恐懼,湧上前來。
那輕衫薄袂的女子落花下時,似乎有些站立不穩,四面的清兵上前便要拿她。
她卻雙足點地,如一陣清風中的白羽,和那隻雪雕一起,飄忽不見了。
現在只剩少年頭人阿龍,在這群人中間。
兩邊的人,向他圍攏過來。
他似乎對於逼近過來的危險,並不在意。
領頭的蒙面人卻用刀指向保元鳳——
“慢着——”,保元鳳一揮手,清兵站下,讓蒙面人上前,去把阿龍圍住。
保元鳳向那領頭的蒙面人施禮,“對不起,有失遠迎。”
那人鼻子中哼了一聲,他們低聲而談。
——阿龍並不反抗。
但是,也就在此時,有了一種響動,那些清兵和黑衣人都無知覺,保元鳳和那人卻感到了。
這響聲從四面而來,分明殺氣逼近。
二人各叫一聲不好,再去看時,只見圍住阿龍的黑衣人紛紛倒地。
只一瞬間,他們前面便立了六人——
“中原八大高手中六人,此時皆聚於此,真是有緣。”那人便是冷笑。
這六人立於圈外,並不馬上進攻。
黑衣人中有的呻吟,有的要爬起來,阿龍卻突然有了變化——
他手中有了那柄長劍,“黑龍劍”。
這個變化來得很快,剎那間,這劍揮出,已讓想要從地上爬起來的和那些還在呻吟的,全都變得不再動彈。
這劍很快,快如閃電,力量無窮。
那人不知道先前的阿龍是怎樣的,並非十分在意。
清兵紛湧上前,刀叢槍林,殺聲四起。
阿龍手中的長劍,在空中揮掄出一道閃亮,潮水般湧上來的清兵們忽地停住了腳步——
他們知道這少年頭人的厲害。
那人扯下了面罩,正是“北聖道”陰長生之弟陰猊。
面紗已無作用,因為眼前所見之人,早在十一年前,太一山的光天崖上,都已見過。
陰猊冷笑,因為他很自信,他已將“黑風掌”練得更上一層。
金鑼銀錘,一擊,便有紛紛塵土震飛起來,迷濛一片,耳鳴目眩;再擊,石動地搖,人人各自站立不穩。
六位高手皆坐於地上,運功調節器氣,以抵其力相衝。
這是陰猊十一年間新修練出的絕殺之術,“黃白神道”。
其“黃”自金,金重以墜其心力;其“白”在銀,銀眩以亂其經脈。金銀相合,自成一種糾紛,使工於內功心法的武家,閉目不能得其靜,求擊難以專於一,其功法自亂。
只是這六大高手也非凡俗子,輕易不能有所動。當下運功相抵,守信各自門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