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吉祥壽衣店
我家裏是開壽衣店的。
我大三的時候因為我爸無故消失,我便退學和我媽一起經營着這家店。
我家的這個壽衣店是老輩傳下來的,具體經營了幾代人我爸也說不清,我爸說反正從清朝的時候就有了。
最早我家開的並不是壽衣店,而是棺材鋪,過去老人在過完六十大壽之後就會找我家棺材鋪打一口棺材放在家裏,在過去人看來棺材並不是什麼晦氣的東西,而代表着健康長壽。
打棺材的手藝傳到我爺爺這一輩算是失傳了。
由於大規模推行火葬棺材也就成了沒用的東西了,後來我爸便主做壽衣和殯葬生意,雖然掙不到什麼大錢但是也比一般的工薪階層要強一些。
幾年前的一天我爸說出去辦點事後就沒再回來。
這幾年我和我媽一直在尋找我爸的消息,我媽我倆這幾年隔三差五就去一趟派出所打聽我爸的消息。
可是始終沒有任何消息,整個一人間蒸發,我媽跟我說過,她有預感我爸還在人世。
我家的壽衣店名叫吉祥壽衣店。
開在我市最好的三甲旁邊生意還算可以,醫院停屍間的老王是我爸的好朋友。
我爸失蹤后他也算比較照顧我媽我們娘倆,隔三差五的就給我們介紹一些白事生意,我媽給他錢他不要,他說幫我們娘倆並不是衝著錢來的,弄的我和我媽十分不好意思。
老王是三無人員,無車無房無子女,平時就住在醫院提供的宿舍里,最大的愛好就是吃燒雞喝二鍋頭。
我隔三差五的就拎着燒雞和二鍋頭醫院找他,老王看見燒雞和二鍋頭那眼神別提多虔誠了。
要是店裏沒什麼事我也會在醫院宿舍陪他喝幾杯。
老王說我爸是個好人。
老王的這份工作就是我爸給他找的,如果不是我爸的話老王現在還指不定幹什麼呢。
我問老王是怎麼和我爸認識的,老王仔細想了想也沒想起來什麼說過去太多年了,早就想不起來,說完撕下一個雞腿吃了起來。
我爸曾經和我說過,在很久之前我家算是大家族,子子孫孫在各地開枝散葉,現在也大都經營着白事生意。
我爺爺這支算是嫡系血脈,自然而然的繼承了祖輩傳下來的老鋪。
做棺材這是一門手藝,傳男不傳女。
這門手藝容不得半點馬虎,每個行業都有每個行業的規矩,尤其這個行業規矩更多,如果偷工少料或者做的不合格不但損陰德還會被逝者報復。
我爸兄弟兩個,我有個大爺,年輕的時候在社會上遊手好閒,晃蕩了幾年之後我市成立城管大隊,我大爺成了一名光榮了城管隊員。
多年下來被他整治過的無證商販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前幾年成了我市城管局的一把手,現在也是大腹便便,絲毫沒有當年城管隊員時的身材和身手,每天坐在辦公室里喝着減肥茶等退休。
我大爺對我媽我們娘倆的確不錯,時不時就來店裏看看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事,正是因為我大爺的這層關係,壽衣店附近的工商城管還有一些混混無賴從來都沒找過我家的麻煩。
我爸之前曾經和我說過,我們現在經營的這家壽衣店我爺爺是想留給我大爺的,但是由於我大爺覺得自己這輩子守着這麼一個小店這不是他的追求,我爺爺也沒強求便給了我爸。
我爸在沒失蹤之前和我大爺的關係也非常好,哥倆時不時就聚在一起喝點酒聊聊天。
我大爺有個兒子,我堂弟比我小三歲,現在在我市上大學,現在大四沒什麼事所以這小子長期廝混在壽衣店,跟着店裏忙活忙活也算是一個兼職的夥計,有他在我也不會覺得太無聊。
店裏除了經營壽衣生意之外還會接一些喪葬一條龍中介服務。
我市大部分喪葬公司和店裏都有合作,我們會根據逝者家人的要求替他們選擇適合他們的喪葬公司,事成之後我們向喪葬公司收取一定的傭金。
大多數公司都和店裏合作了很多年,大多數喪葬公司的老闆都成了我爸的好朋友,我爸失蹤后我們也一直保持着合作,一些關係比較好的喪葬公司還會多返給我們一些中介費,也算是幫助我媽我們娘倆了。
今天在壽衣店堂弟正在眉飛色舞的跟我描述他前幾天陌陌上約的一個女孩如何如何時老王給店裏打來了電話。
老王說神內科23床的病人不行了,讓我們送一套好料子的女裝壽衣過去,另外喪葬的事也讓我們去聯繫,我在電話中和老王說了聲謝謝王叔后老王笑了幾聲便掛了電話。
掛了電話后我讓堂弟看店,我從店裏找出料子還算不錯的女裝壽衣幾個款式裝在背包里直奔醫院。
我家壽衣店就開在這個醫院旁邊,所以我對這家醫院的每個科室和床位都非常熟。
我背着一大包壽衣來到病床外的時候看見了老王,老王沖我點了點頭指了指病房沖我搖了搖頭,老王的意思就是人還沒走,讓我先別進去,我沖老王點了點頭坐在了病房走廊的長椅上,老王也跟我坐在長椅上對我說
“是個老太太,兒女不少條件應該不錯,我跟他們談過了喪葬的事要風光大辦,你看着勾兌吧”
老王說完我點了點頭,我從兜里掏出煙遞給他老王沖我擺了擺手,我自己點了一支,剛抽了沒幾口23床的病房門開了,從裏面跑出來一個中年婦女大叫大夫,這種場面我見得多了,一般這樣也就代表着病人快不行了,不一會中年婦女便帶着一個大夫和兩個護士急匆匆的走進病房。
我大口的抽了幾口煙后把煙掐滅了,和老王一起站起來朝病房那邊走,走到門口我透過病房門的窗戶往裏看了看,大夫和護士正在搶救老太太,搶救了不到一分鐘大家就都停了下來。
護士在本上記上了老太太的死亡時間,之後兩個護士開始拆除接在老太太身上的儀器,一幫兒女都跪在老太太床邊哭了起來,我嘆了口氣和老王一起推門進去。
很顯然死者家屬知道我是幹什麼的,老王把剛才跑出去叫大夫的那個中年婦女叫到一邊小聲說了幾句之後老王對我點了點頭便走了,老王的意思就是示意我可以開始給死者穿衣了,他已經和家屬談妥。
我清了清嗓子咳嗽了一聲對眾人說
“逝者已逝,大家節哀順變,我是吉祥壽衣店的,咱們男家屬迴避一下,留下一個女家屬跟我一起幫逝者穿衣”
聽我說完後幾個男家屬抹着眼淚從病房裏出去。
我和那個中年婦女留下,我把身上的背包拿下來讓中年婦女挑一套,中年婦女問我哪個最好,我說這都不錯,我帶過來的都是非常好的,中年婦女看了看選了一套黑色瑞蚨祥的壽衣。
一般人在剛死的時候穿壽衣是最好穿的,因為剛死的人身上的筋和骨骼還沒有完全僵硬,如果等到人真的死透了之後再穿的話那可就麻煩了,有些人直接把逝者的關節打斷穿壽衣,我從來沒這麼干過,我始終覺得這麼干有些過意不去,雖然人已經死了,但是讓我這麼干我還真下不去手。
所謂穿衣,其實不光光是替死者把壽衣傳到身上這麼簡單。
穿衣前還要給死者擦身以及封竅,所謂擦身就是用溫水替死者清理身體,清理完身體後用棉花分別封住死者的五竅,即鼻舌口耳,還要在死者嘴裏放上一枚銅錢。
中年婦女我倆不到20分鐘便把壽衣穿到了死者身上,穿完后外面的子女們又都涌了進來跪在床邊大哭。
我把中年婦女叫到一邊問她喪事打算怎麼辦,中年婦女是死者的大女兒,看着架勢在家裏說話應該是有一席之地,大女兒拿紙巾擦了擦臉上的眼淚帶着哭腔說老媽為了兒女操勞了一輩子必須得讓她走的風風光光,喪事一定要大氣,不怕花錢。
我聽大女兒這麼一說便有了底,安慰了幾句之後便走出病房,拿出手機給九哥打電話,電話很快便接通了,我跟九哥說了對方的要求九哥一連說了好幾個沒問題,說自己10分鐘就到。
九哥是東北人,比我大不了幾歲,為人大氣,我爸沒失蹤的時候凡是有這種不差錢的喪戶都把業務發給九哥他們公司。
別看九哥年齡不大但是在行業里絕對算是老兵了,九哥說自己十幾歲就幫着十里八鄉做喪葬了,九哥的母親在十里八鄉也是頗有名望的老仙兒。(老仙兒的意思就是東北民間的巫師,俗稱跳大神,能驅邪出鬼)
九哥不到十分鐘就來到病房,九哥來病房的時候老王他們幾個人正把老太太的遺體往太平間的滑輪車上裝。
我叫過來大姐,給他介紹了一下九哥,九哥跟大姐握了握手說了幾句安慰的話,我拍了拍九哥的胳膊囑咐他把事辦好后就離開醫院了,壽衣錢一塊算在一條龍費用里,等所有事情都辦完之後九哥連同中介費一起給我們送過來。
回到店裏的時候堂弟正拿着手機賤兮兮的笑着,我走進來她根本沒注意到我,我輕手輕腳的走過去看着這孫子正在陌陌上和一個女孩聊的正歡,我打了他頭一下沒好氣的罵了他一句,很顯然由於堂弟剛才精神高度集中被我這麼一打嚇了一跳,大叫了一聲。
看到是我之後摸着自己心臟的位置嘟囔着說魂都讓我嚇沒了,我沒好氣的瞥了他一眼,從櫃枱里拿出記賬本把今天壽衣的費用記下,我記完後堂弟已經收起手機對我說
“我說哥,我覺得你真應該找個女朋友了”
我斜眼看着他示意他往下說,堂弟拿出手機湊過來對我說
“哥你看,這現在通訊這麼發達,想要個女朋友絕對是易如反掌,要不我教你玩這個吧,你看我,根本就沒缺過女朋友”
我點了支煙沒好氣的罵了句
“你給我滾一邊去”
我剛說完我媽就拎着一大兜子東西走了進來,堂弟看到我媽進來立刻迎了過去,接過我媽手裏的一兜子東西拎到一邊之後坐在一邊拿出手機又開始撩騷,我媽坐下后拿着一把扇子使勁的扇風沒好氣的對我說
“你看你就不如人家洋洋懂事,這麼大了看我拎着東西我也知道過來接一把”
我沒搭理她這茬,我彙報了一下剛才賣了一套瑞蚨祥的壽衣,又把喪葬的事介紹給九哥公司,我媽點了點頭拿紙巾擦了擦頭上的汗嘆了口氣對我說
“剛才走的那老太太我知道,兒女挺多也都挺有本事就是沒有一個孝順的”
我吃驚的看着我媽說感覺兒女們都挺孝順的,那哭的叫一個撕心裂肺,而且喪葬規格還要最好的。
我媽說那是他們兒女在老太太生前沒怎麼盡孝,怕老太太變鬼報復他們,說完又拿起扇子坐在一旁扇着風,我從旁邊拿起空調遙控器想要打開空調,被我媽喝止,說太費電了,自己一會就緩過來,我看着我媽真是哭笑不得,讓她多花一分錢比什麼都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