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把柄
周氏的手背上還生着凍瘡,看這個程度恐怕要到夏天才能見好,可是秋天一來,肯定又要複發。
林小麥閉上眼睛搜尋記憶,這才知道周氏幾乎包攬了家裏大大小小的碎活兒。錢氏倚老賣老,經常說自己頭痛腳痛,指使周氏洗衣做飯,喂牛餵羊,還要下地幹活,就算是陰雨天氣,也要繡花來賣錢。
而錢氏對於有些看不過去的人,譬如陳家媳婦,則答說兒媳婦娶過來就是幹活的,既然她都生不出個崽兒,要是連這點活都幹不了,還要她幹什麼?我當年可沒比她輕省多少。
可是真的是這樣的嗎?錢氏還做媳婦的時候,家裏兄弟姊妹多,林家用不着使喚她,更何況根本就使喚不動。
林小麥想起這些事情,心裏隱隱作痛,好像是這具身體在支配着她的情感。林小麥知道,那是原主留下的感情。也不知道親眼見母親被人逼迫到這種地步,原主背地裏哭過多少次。
林小麥撫上了周氏的袖口,這才看見那些觸目驚心的傷痕。有些已經紫得發黑,看起來像是棍棒留下的傷。
不給人吃飽飯,只讓人幹活,最後還要挨這麼多打,真是披着人的皮,做着禽獸的事情!
這哪裏是一家人?連仇人都不至於這麼來折磨吧!
“小麥……小麥……”
周氏喑啞的聲音忽然輕輕響起,身子也隨之抖動了一下,林小麥趕緊應了一聲“我在”,兩隻手輕輕托起周氏的掌心,但周氏完全沒有要醒過來的趨勢。
林小麥恨自己穿越到這裏,竟然連個醫藥箱都帶不過來。要啥啥沒有,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也不靈,就算她是個女華佗,也沒有用。
“娘,你堅持住,小麥回來了。”林小麥想着她可能聽得見,那就得用精神上的支持,讓她多堅持一會兒。
剛托起了周氏的手,林小麥忽然感覺到一陣頭暈目眩。好像有一股清清涼涼的暗流,從林小麥的手掌心走向周氏的手掌心。
林小麥正無措間,林家老大回來了,咚咚咚敲了三聲門,扯着嗓子喊了一聲弟妹,直接推門而入。林老大本以為這房中只有一個病秧子,沒想到林小麥也回來了。
“哎喲呵,母女重逢啦?林小麥,你這是跑哪兒去了,把你娘害得病倒了,我也跟着受罪,跑了那麼遠的路去給她請大夫。”
林老大喘着粗氣,用袖子擦去了額頭上的汗珠。看着林小麥傻裏傻氣地發獃,也不知道讓個位子,林老大幹脆一把將她拉過來。
“你倒是讓個位子啊姑奶奶,沒瞧見大夫來了?你那麼老大個眼珠子白長的?再瞪我?再瞪我替你爹打死你個小孽種!”
林老大抬手恐嚇林小麥,大手掌穩穩噹噹停在半空,看來也是非常嫻熟了。林小麥被他抓着頭髮,十分難堪,回憶起這個大伯的千般不好萬般無賴,更是窩火。
這個家,簡直是一群禽獸!
再看那林大夫,還算慈眉善目。
林大夫年邁,頭髮鬍子都泛白了,哪裏能像林老大一樣翻山越嶺,還有力氣打人。林老大又是個沒耐性的,拉扯着林大夫跑得太快,可把他老命累去了半條,他扶着門框子,喘了好一會兒,這才顫顫巍巍走到床前。
看到這番處置,微微點了頭,“小麥還是很懂事的嘛,知道把炕燒熱,讓她娘暖和點,來,林爺爺給你娘把把脈。”
林大夫知道他們這一家子都是什麼人,也心疼這母女,於是把林小麥叫過來,讓她坐在周氏身邊。
可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別人家的事情,他不能多說什麼,至於出診費啥的,因為沾親帶故的,他從來沒開過口,只是年年臘月,林家給他送斤肉,就算是一年的辛苦費了。
林小麥感受到了林大夫的善意,心裏暖了點。林大夫把小方布巾搭在周氏的腕子上,隔着一層給她試脈。可這又不是什麼深宅大院,有必要這麼堅持男女大防嗎?
林小麥知道她娘是個什麼情況,倒是非常好奇,這個林大夫會怎麼說。
“你娘沒事,就是氣血不足,太虛弱,沒有老大說得那麼嚴重。”林大夫不慌不忙地把方巾子收回來。
“什麼?林爺爺,你確定嗎?”林小麥滿是疑惑,剛才明明還沒有……趁着兩個大人不注意,林小麥偷偷把手搭在周氏的脈上,這一驚可不小,跟剛才的情況完全不一樣,周氏就像是突然自愈了一樣!
“小麥!小麥你回來了!”周氏突然睜開了眼,她第一句話還是在關心小麥。
林小麥看到她的樣子,也不禁心頭一緊,差點掉下眼淚來。林青小母親早逝,她沒有感受過這個,沒有人把她看得比自己重。
“行啊,你們母女兩個耍我?沒事躺那麼久不醒?害我白跑一趟,讓人家林大夫也跑那麼遠過來。”林老大把這一切看下來,認定了是這母女不懷好意,故意折騰人。
林小麥再也忍不住了,“大伯,你也看到了,我娘之前的確是昏迷了,現在是大病初癒,你得慶幸她挺過來了,否則死在林家,你得埋了不說,你們沒人使喚了,還不得餓死?”
林大夫正要勸架,被林老大提着后腰帶往門外送。林老大把他送到門口,請他早點回去,免得天黑了路不好走,再摔着碰着就不好了。
林大夫也不能說什麼,只好先走一步。而林老大轉頭就去抓着林小麥的頭髮問:“嘿喲,林小麥,你一晚上不回來長本事了?跟哪個狗娘養的東西鬼混,學了這麼一身騷?你再給老子罵一句?嗯?”
周氏一看,怕極了小麥挨打,趕緊拉住林老大,“大哥,小麥不懂事,你別跟她計較……”
林小麥也不管那麼多,擋在周氏身前說:“大伯,你怎麼有兩幅面孔?對我們這麼凶,對縣城裏穿得少的姐姐就那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