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二章 憶往昔 思悠悠
劉備堅守陽平關，而此處易守難攻，曹操因相持無功，於五月引軍退還長安。
劉備佔據漢中，隨着勢力的穩固和擴大，他在自己部將和臣下的勸進之下，自稱漢中王。
從長安回鄴城的路上，途徑洛陽。如今的洛陽，早已經不是靈犀記憶中的樣子，當日她從皇宮暗道逃出來，眼睜睜看着那座皇城一片破敗，大火燒起來，久久不能平息。
而眼前的洛陽，宮殿修復起來了，街道上面不時有人來人往，好似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人們過着最最平凡的生活，那一段過往被掩埋起來。
大家口中若有談論，那說的也是當世豪傑，是劉備，是曹操，是孫權，是各位鐵骨錚錚的戰將，是各位大展才華的謀士。董卓、王允、呂布、貂蟬，早就消失在人們口中，只留在了記憶深處。
曹操本不愛坐車架，卻例外地陪着靈犀一同坐在車駕之中，他看着靈犀，靈犀看着車窗外的洛陽。
希望時光可以退回去三十年，或者，就在此刻，不要再往前行了……
曹操此次無功而返，看着劉備的勢頭越來越大，他突然也生出了一些憂慮。他竟然會擔憂，自己會不會成為下一個袁紹。
他這一生，從未失去過信心，敗仗也並不多，他曾經有言：“只要曹孟德一息尚存，他便戰無不勝！”
此刻，英雄遲暮，而他的美人卻未白頭。
片刻之後，曹操帶着自己的思慮倒在了車中……
漢中之戰，其實本不該如此的，他與司馬懿兩個人千算萬算，忽略了趙雲的存在，這才在關鍵時刻給了劉備戰機。
他本來就憂思不已，不希望靈犀擔憂，竟然撐到了現在。
眼下，他覺得自己的頭疼得厲害，逐漸失去了意識。
“孟德！孟德！”靈犀焦急的聲音他也沒有再聽清楚。
靈犀急忙傳令停下了行進的隊伍，她叫來司馬懿，傳來了軍醫。
“魏王的頭疾是多年來的舊病，久治不愈，在下也只能暫時穩住情況。”
“那，我們可否停下來幾日，等他好些了再走，他如今狀況不好，怎麼好再受顛簸。”靈犀與司馬懿商量。
司馬懿思忖片刻，恭敬道：“夫人，早在赤壁之時，魏王得到少公子的消息，便是在這種情形之下趕回去的，魏王他一定撐得住，再者，此處並沒有什麼好的法子治病，不如回鄴城，請夫人的師父神醫華佗來，或許他會有辦法。”
“對，魏王病來得急，若是耽誤了時間，只怕更不利。”軍醫也開口了。
靈犀既緊張又擔心，她緊緊抓着曹操的手，點了點頭。
剩下的一半路，她小心翼翼地將曹操照顧好，叫他的頭枕在自己腿上。
她這才震驚地發現，原來曹操真的患有頭疾，可是她卻從未親眼見過，他頭痛的時候，都是自己不在他身邊的時候。
想到此，靈犀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淚，淚珠吧嗒吧嗒地滴了下來。
往日的曹操很任性，自己卻更任性，不論他為人如何，確實深深愛着自己，擔心自己，可是他年華老去，自己才第一次陪在他身邊照顧。
“犀兒，你怎麼哭了？”
她的淚珠打在了曹操的臉上，曹操睜開了眼睛。
“你病得厲害，竟然直接暈倒了。”靈犀擦了擦自己的眼角，急切地問：“頭疼嗎，還疼不疼？”
“不疼了。”曹操扯出一絲笑意，伸手摸了摸靈犀的臉頰。
“誰說我病得厲害，我這頭疼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不礙事的。”曹操說著想要坐起來。
靈犀一把攔住了他：“你憂慮過多，太過勞累，又有些受了風寒，這次可千萬不能大意，等回去了，我就叫師父來給你看病。阿瞞，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能這麼不注意自己的身體。”
看着他，靈犀的話音有些哽咽。
曹操反而笑了起來：“孤可是魏王，當然不是小孩子，倒是個老頭子了。”
“做大王會萬壽無極，阿瞞也一定可以。”
靈犀知道曹操是在安慰自己，忍着難過，笑了。
過了片刻，兩個人才都緩了下來。
“犀兒，有件事我一直想知道，我可以不問，可是的確很想知道。”曹操緩緩開口，但轉而卻又說：“想聽故事嗎，我想說給你聽。”
“好啊，我聽着。”靈犀隱約覺得，自己的身份會瞞不住了，她也不希望曹操到最後都不知道自己的事，她不知道從何說起，卻聽曹操反而要先說。
她便靜靜地抱着他，聽他的故事。
“熹平元年，當時的我就像是當年初見時，你那般年紀，可謂是大好年華。那時候我貪玩，不與其他人家的孩子一樣安安分分。”
“我喜歡兵法，覺得精妙無比，便抄錄了當時我能找到的各家兵法，把它們收集在一起研究，還會幻想，若有朝一日，我也能指點江山，那該是何等威風。”
“後來得知，當時我家後面那座深山之中，藏着一個戰國將軍的墓，裏面有不傳於世的陣法，你知道嗎，我還真的去了。不過還真有那個地方，只是書沒找到，當時年少，我也不敢在裏面摸索太久。”
曹操說罷，突然看向了靈犀，很認真地說：“那一次，我在墓中得到了一塊環佩，通體純白，我覺得，那是上天送給我的，就一直帶在身邊。”
“中平六年，回陳留的路上，你把那環佩給了我。”靈犀這下就懂了，她自衣內拿出了那塊環佩，放在曹操手心裏。
“在我之前，你早就成家了，怎麼沒有給別人？”
“說來奇怪啊，我就是想給你。”
“你不是曾經說，就算我不告訴你，你也有辦法查到嗎？”靈犀笑着說：“你不愧是我的阿瞞，人人都知道你多疑，卻忍着這麼多年不去調查我，還這麼寵我。”
“你以為我沒有查過嗎？”曹操反問，戲謔的語氣。
“好啊，曹操，原來你！”
靈犀心想，他要處理的事太多，不然當年曹丕能夠追蹤她發現蛛絲馬跡，曹操又怎麼會不能，他只是從未派人看着自己，不像曹丕。
“我告訴你，我都告訴你。”想到他對自己這樣坦誠，靈犀什麼都不想管了。
這個夜晚，在行往鄴城的車架上，靈犀一字一字將自己的來由都告訴他，告訴了這個在這裏對她最重要的人。
“傻瓜，真是難為你，怎麼又叫你為我受苦了。”曹操當然覺得匪夷所思，但他信。
叫靈犀沒想到的是，他得知真相之後，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不是責怪，不是震驚，不是其他的。
“你難道不氣我，既然知道那些，卻不提醒你，你難道不氣我，沖兒……”
“我自然生氣。我生氣卻心疼。”曹操沒有多言，將靈犀攬在了懷裏。“如今叫我擔心的是，我若不在了，犀兒怎麼辦呢，我曾答應與你相守，可真沒想到，這恐怕很難。”
曹操看着靈犀依舊如水的面龐，不曾老去的容顏，心裏不知是何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