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被困紙鳶
第二日，靈犀在深宮之中見到了劉協，只有九歲的漢獻帝劉協。
好一個可愛的小娃，水嫩的臉頰，撲閃撲閃的大眼睛，完全沒有任何雜質的單純眼神，這叫靈犀看着都覺得喜歡得緊。
她趕忙將自己的心思收了起來，溫和道：“陛下，靈犀是王司徒派來伺候陛下左右的。”
她總覺得這樣說話有些怪怪的，畢竟自己面前的不過是個小孩子罷了，卻不想，她面前的劉協竟然平靜地說：“既然是王司徒派來給朕的，那便留下吧。”
他的話音沉穩，完全不像是這個年紀該有的樣子。
靈犀聽在心裏，先是一怔，隨後心疼起來。
他還這麼小，就要擔負這些本不該屬於他的重擔，被迫登位，被董卓禁錮在這深宮之中，失去了快樂，失去了自由。
“陛下，以後靈犀會陪在您身邊。”靈犀不由自主道。
這年才剛過了不久，還是春寒料峭，夜裏多寒，靈犀吩咐宮中下人們離開之後，便親自鋪好了床榻，伺候劉協睡下。
眼下董卓雖不在京師，朝中卻仍然處處是他的勢力，劉協早就學會了少說話，不說話。整整一天，他與靈犀的交談僅限於剛見面時的那一句。
此刻，夜已深，劉協躺在自己的床榻之上，突然開了口。
“靈犀，你說會陪在朕身邊的，你會一直陪在朕身邊的嗎？”
靈犀沒想到劉協會開口，一開口，竟是說出這樣的一句話。
她一時間愣住了。
劉協盯着她的側臉，似乎想要聽到一個答案，又道：“朕知道，王司徒是關心朕的，你一定不會是壞人，可是從來在朕身邊的人，都不長久，尤其是宮女。”
說著說著，劉協的眼神暗淡了。
靈犀覺得自己的心被狠狠揪了一把，她忘記了自己身處何處，忘記了劉協是什麼人，只知道，她想要稍加安慰，話便已經破口而出：“別怕，我一定會陪着你，乖。”
她摸了摸劉協的頭髮，替他蓋好了被子，便打算起身離去。
誰知她沒有反應過來，自己這話驚到了劉協。
劉協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心，拉了拉她，他手心冰涼，話音卻有些濕潤：“姐姐，你是姐姐。”
這話叫靈犀清醒過來，她急忙跪了下去：“陛下恕罪，靈犀一時忘記了身份。”
“不，沒有關係，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這樣對朕說話了。小時候，姐姐就是這樣哄朕睡覺的。”
“陛下……”靈犀心疼道：“陛下受苦了。”
“靈犀，往後朕便叫你姐姐可好？”劉協問得小心翼翼。
靈犀緩了緩，理性道：“即然是姐姐，那陛下可要聽話，好好睡覺哦，放心，靈犀姐姐不同於別人，一定能陪着你的。”
劉協的眼睛這才散發出些神采。
深宮高牆，攔住了太多的信息，卻也意外帶給靈犀還算安穩的日子。
皇帝還小，後宮也沒什麼爭端，又都在董卓控制之下，只要靈犀安守本分，照顧好皇帝，便不會帶來麻煩。
“姐姐，你說我要是可以像這隻紙鳶一樣，自由自在飛出宮門，那該多好啊。”劉協拿着手中的紙鳶線，歡笑聲中還是夾雜着憂傷。
“傻瓜，我們好不容易才避開了其他的內侍，來此放紙鳶散心，昨日你不才說，放紙鳶你就會開心了嘛。”靈犀怎麼會不知道他的無助，卻也只好“開心”地勸着。
“也對，這是姐姐辛苦為我做的呢。”劉協轉而露出一個笑臉。
靈犀看着天上飛着的風箏，又低聲道：“相信董卓命不久矣，再堅持一陣子，就要自由啦。外面的諸侯正在征討董卓，他早晚必敗。”
“只怕他們狼子野心，去了一個董卓，又不知道會不會有另外一個董卓。”劉協也抬頭看着天上的紙鳶，道：“不過如今有了姐姐在朕的身邊，朕的苦日子裏多了好多蜜糖。姐姐，希望有朝一日，劉協可以同姐姐一起在外面的世界放紙鳶，一起騎馬奔跑。”
這是初春少有的好天氣，他將身子靠在靈犀的身上，望着上方的天空，雲朵，紙鳶，做了一個或許是自己有記憶以來最最美麗的夢。
夢醒之後，一切寧靜都被打破。
王允和眾位忠心漢室的老臣滿心期待着盟軍能將董卓斬殺，卻不想，董卓還朝了。
他的確打了敗仗，但還是完好無損地回來了。
西涼軍實力不俗，即便諸侯盟軍軍力不弱，但畢竟是盟軍。大家要擊敗董卓不假，卻都希望藉著這次擴張兵力和勢力範圍，暗自里心懷鬼胎，明着聯盟，實際上勾心鬥角。
董卓大敗而歸，根基卻還在，為了穩住自己的勢力，也好保住自己和涼州根據地的聯繫，他做了一個決定，挾持皇帝遷都長安。
“姐姐，那董卓要一把大火燒了皇宮，朕不想去長安，這裏才是家啊。”下朝之後，劉協一把撲倒靈犀懷中，終於哭了出來。
“他欺人太甚，為何就沒有人能治得住他，為何。”劉協心痛道：“祖宗的基業就要完了，是毀在朕的手上了，朕該怎麼辦才好。”
靈犀震驚之餘，心裏也開始亂了起來。
董卓要遷都，還要強迫大家都跟着他走，天下大亂，人心惶惶，而她靈犀只不過是小小的一個女子，做不了任何事。
她緊緊抱着懷中的劉協，眼淚也跟着落了下來。
“姐姐，這幾日想必宮中要大亂，你就趁機跑了吧。”劉協突然鎮定下來，道：“姐姐，朕知道一條路，能跑出宮去。”
“你知道路？那我們一起走啊，好不好？”靈犀道。
“不，姐姐，朕不能走，就算被董卓欺辱，朕也不能走，但是姐姐你必須走，你若不走，叫那董卓老賊撞見了，一定會對姐姐不利。”
“不用擔心朕，只要姐姐好好的，朕就會覺得，你一直都陪在朕身邊。”
劉協把話都說完了，靈犀卻獃獃地一句話未說。
這樣真實的感覺叫她撕心裂肺，太過沉穩的劉協叫她心疼擔憂，她第一次生出一種無可奈何之感。
自己究竟是何身份呢，自己究竟能不能救得了他，又該如何去救？
靈犀痛徹心扉。
……
當她收到劉協留下來的一份信，拆看來看的時候，劉協早就不在了，背着她離開了。
靈犀按着信中指示，一步一步走向了宮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