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名字被丟了
無論是醫院還是療養院,都是讓一個正常人排斥的地方,但李猜不介意和像“屍體”一樣的韓易住進在一起,畢竟她荷包羞澀,何況這裏叔叔、阿姨也特別多,是一個談論東家長西家短的好地方。
李猜在沙發上癱了一個小時,將快要縮成一團的筋骨伸展利落後,起身站在了韓易的床邊,趴在他耳邊說:“萍水相逢,但相聚是緣,你別介意我占你房間啊,我也可以大方點,讓你分分我的氣運。”
隨後她象徵性地扯了扯被褥,像是細心老友給病人掖被角,隨後她去了護士台,詢問照顧韓易需要注意什麼?
……住了別人房,必須得干點實質。
護士濃眉大眼,看着李猜的表情有點誇張,不至於目瞪口,但也相差無幾,一雙豆大的眼睛放着迥異的光芒,特別像一對探照燈。
李猜注意觀察這療養院的佈局,沒有注意到護士探照燈的眼神,許久沒有聽見聲音,她才收斂視線再問了一句,“護士長,23號床昏迷的人……?”
“哦,哦,”護士帶着濃濃笑意說,“護理啊,也沒啥,很簡單,就盡量幫他多翻身,再擦擦……最主要每天跟他多說說話,說你們最記憶猶新的那種等等。”對於突然出現李猜,護士長特別照顧韓易,輕描淡寫、言簡意賅敘述了幾句。
總而言之的意思就是照顧韓易“特別簡單”。
韓易昏迷期間,基本是療養院的護工照顧,來得最勤還屬徐長郡,徐長郡將自己的執勤班,全部調在了晚上,白天就來療養院蹲守,在韓易耳邊說的話也是芝麻綠豆的小事,今天誰家兩口子吵架鬧到局裏,明天哪家兒子又不孝順出了一趟警,最大的案件還屬小偷入室盜竊……誰叫他只是值班室接待報案的那種小警察呢。
可人畢竟不是鋼鐵,時間一長,他連說這種無關緊要事的精力都沒有了,也失去了心情,後來很多時候都是在病房的沙發上打瞌睡。
對於這點,護士長和醫生特別能理解,畢竟這裏是療養院,與外面那種醫院一到7點就查房——要求家屬從簡易的護理床上起來不一樣。
李猜道了謝,回了23號病房,繼續挺屍,疲倦暫時讓她感受不到飢餓,在大巴車上的兩夜她幾乎無法入眠,現在身心放鬆,不知不覺地睡著了,期間她都沒有聽見護士進房間把針管,檢測韓易身體機能情況,彷彿躺在床上面昏迷的是她。
病房中沙發突然換了一個人,而徐長郡竟意外不“留宿”了,於是大家腦洞齊發,最後李猜是韓易女朋友的身份就像長了翅膀,一夜之間飛遍了整個幹部療養院。
當然置於這個稱號,李猜不知情,她可算是睡地天翻地覆,比躺在床上“植物人”還要厲害,連廁所都沒有上一次。
第一次聽見別人叫她“韓易媳婦”時,愣是沒緩過神。她唯一不明白的就是自己什麼都沒有講,他們是怎麼看出自己身份的,難道現在社會,只要有年紀相差無幾的男女都能被臆想拼湊在一起,就不能是朋友或者兄弟姐妹。
徐長郡是表弟,她怎麼也可以落個表妹稱呼啊,再不濟“女朋友”也是勉強可以的,不一定非要來一個“韓易媳婦”。
媳婦這帽子可比“女友”二字高了好幾倍呢!
其實這稱呼暗地裏說說也沒什麼,至少李猜可以“掩耳盜鈴”裝聽不見,但總有好奇心強的人前來瞧她這隻“猴子”長什麼樣?
李猜這隻猴子只要一去病房外,就會看見許多人散步到了23號房門,毫不顧忌地盯着她笑;只要她去樓下透氣、采景,都會被面生的人叫“韓易媳婦”,就連來給韓易檢查身體的醫生也不嫌這名字長,叫她“韓易媳婦”。
李猜本來有些苦惱,在這地方她失去了自己的名字,沒有一個人問她姓啥名什麼,他們只會叫“韓易媳婦”。
李猜着實體會了一把人紅的景象,這景象最後逼得她帶上了口罩。
基於這個綽號,她的內心原本是拒絕的,但她偶然發現自己去食堂吃飯,掌勺的大叔及阿姨都會特別照顧她——勺里的肉比別人多一半,於是她就欣然接受了這“糖衣炮彈”。
當然,李猜未料到,她這“韓易媳婦”的身份不止傳遍了機關療養院,還有青陽局、市局以及其下屬分局,上至市局下至各個派出所……
一傳十,十傳百,百傳之下有多少,真是嘆為觀止。
凡事認識韓易的,不認識韓易的都知道了這件矢志不渝又有些狗血的愛情故事。
青陽局韓隊長受傷昏迷,有變成植物人的可能,但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女朋友不拋棄,不放棄,辭去工作,千辛萬苦說服父母不遠萬里到這裏來,就只為守着不知會不會醒來的他。
還有另外的一個謠言版本,韓隊長對象沒有工作,無經濟來源,只有靠韓易養着,現在前來照顧實屬被迫,時日久了找到下一家,自己就會跑,不然怎麼會在青陽局鬧那麼一出。
當然這只是其中傳得最多的兩個版本。
如果李猜知道這件事被傳成了這樣,就要對天長嗷了,“放你們的屁”。
李猜的確沒有工作,但也不算沒有經濟來源,她的小說不溫不火,她每月固定的稿費還是有那麼兩千塊,不亂花銷,生活費還是夠的,當然也有青黃不接的時候她還在啃老。
“韓易媳婦,病人身上長了褥瘡,哎,我說你平常怎麼照顧的人……不要老是下樓躲清閑。”來例行檢查病人的是謝醫生,這層樓主要由他負責,謝醫生掀開韓易的衣服,指着韓易身體上的紅色斑痕道。
“……”李猜真想說一句,我才來兩天而已;我也沒躲清閑,我這兩天也就下樓溜達了兩圈而已,不是有個護工照顧嗎。
護工見李猜來了就不在給韓易擦拭身體,覺得這活應該交給李猜來做,畢竟男女朋友之間,肌膚之親是必不可少的。
李猜看着笑容可人的護士長,耳邊回想她說過話——照顧植物人很簡單,就與他多說話。
這兩天李猜自言自語說的話比以往一個月的還要多。
“先打水給他擦身,再去藥房拿瓶葯,給他擦。我再讓護士長來給你仔細培訓下護理知識。”離去時謝醫生還嘮叨了一句,“真是醒着的和睡着的都不讓人省心。”
李猜默默地去打了一盆水,然後對着這盆水發獃。現在是要她擺弄陌生人的身體嗎……好像有點……小激動,她盯着韓易,揚起了笑容。
……警官的體格、昏迷一月後的體格都能作為她的寫作素材。
她低頭趴在韓易耳邊輕聲說:“韓隊長,你可別怪我占你便宜啊,你的表弟忽悠我兩日了,今也沒來,這全身擦可都是醫生說的……放心我只是秉着觀摩的心態幫你擦的。”
李猜找了一個非常恰當的比喻,就如婦科裏面的男醫生,泌尿科的小姐姐。
李猜將病床慢慢搖至微斜狀,方便她使力翻動韓易,一顆一顆地將韓易的衣扣解開。身上的皮膚與臉面兩個色,他身上沒有訓練有素的胸肌和均勻狀態的腹肌,但看着還是健美,至少沒有兩層肥肉。
她從水盆里擰了毛巾,仔細地擦拭着韓易的上身,特別是將他後背多擦了兩遍,就在她要褪下韓易的褲子時,病房竟然來了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