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安的屍體
南市。
紅地中心商業大樓八層。
經理辦公室。
王少安看着窗外飄落着的細雨，耳邊略過辦公桌後面坐着的短髮幹練女人喋喋不休的垃圾詞彙。
可即便再怎麼不在乎，但始終還是生起了煩躁。
“王少安，我不是明確告訴過你，不要再跟蹤東延爆炸案的熱點了么！”
“你這是什麼意思？”
“聽不懂人話是么？”
鄭艷冷艷的嘴唇里吐出的東西像一把把刀子，王少安看着她那張白潤而精緻的臉，已經失去了聽下去的耐心。
冷冷道：“說完了么?，沒事我先走了。”
鄭艷冷哼一聲，未再多言，王少安的肢體語言已經明確表達出了他最真實的想法。
不想干，那就滾。
運營部。
王少安收拾着自己的物品，四周同事的目光不停的掃了過來，有疑惑的，好奇的，同情的，舒爽的，看戲的，羨慕的，各式各樣的眼神都有，各有各的心思。
“少安，你先別急着收拾東西，我剛才和鄭經理聊過了，你先等等。”
運營部進來一女，她高挑長腿，黑色長發，行走間自帶女強人氣場，徑直走到王少安前，制止了他。
王少安原本冰冷的臉瞬間消融，一臉苦笑。
如果說鄭艷是公司的冷麵女魔頭，那麼這位人事主管李清，則是一抹陽光，一碗清泉。
更別說她還是他的學姐。
人事部辦公室。
少安，你是咋想的？”
“清姐，這事你就不要為我出頭了。”
“是我自己不想幹了。”
王少安的話讓李清鄒起眉頭，緩緩道：“事情我大概了解，於情來說，我是站在你這邊的，但是於理我是站在鄭經理這邊，我們作為媒體公司，既然收了東延集團的公關費用，那麼自然不能再報道相關負面新聞。”
“這一點你理解么？”
“我理解。”
王少安坦然道，自從選擇進入媒體行業，就沒有想過要去報道類似於地溝油事件，也沒有想過自己要做什麼為真相獻身的英雄。
“那你為什麼非要抓着東延集團不放，現在新的熱點已經起來了，官方媒體的風向也正在轉變，你不明白這是大忌么？”
李清恨鐵不成鋼，是真的想讓王少安從那個行事獨孤，唯我一生的少安從高尚的情懷走出來。
媒體人一旦高尚，就會面臨餓死。
如果王少安不轉變自己，將永遠無法踏入媒體行業。
“因為這個。”
王少安點開自己手機，打開相冊，點開圖片。
放在了李清的面前。
“這是什麼鬼東西？”
李清僅僅看了一眼，便急忙將目光轉到了別處。
王少安一臉平靜，似乎早已預料到她的反應，淡淡地看着手機屏幕中的照片。
雖然已經反覆看了不下十遍，但心理還是難以接受，這是一張令人看了十分不安的照片。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對方生前受到的巨大痛苦。
照片不安，照片里的人更不安，看照片的人也不安。
王少安從來就不認為自己是個高尚的人。
只是很多時候，我們應該去遵守自己的底線。
因為遵守底線，有時候不是為了受害者，而是為了自己。
“這張照片你是從哪裏來的？”李清緩過神來，她深知此類照片絕不是王少安隨便從網絡上搜來的。
“東延爆炸案受害者家屬，東延對外宣稱沒有任何化學物質泄露，他們撒謊了。”
“這件事情你有確切的證據么?”
“沒有，昨天受害者家屬回復我說問題已經得到解決，東延公關要比我想像中的要快，即便有證據估計也被抹除了。”
“既然已經解決了，那你就不要再跟進了，你不覺得昨天R國的天王神宮遭燃是一個很好的熱點么？”
“清姐，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東延爆炸案遠遠沒有你想像中的這麼簡單，可能你沒有特別關注，就在今天，市第三醫院已經出現了三十六起皮膚病感染癥狀患者。”
“這和東延爆炸案有什麼聯繫？”
“這些患者，都是東延爆炸案附近的居民。”
“這些消息，你又是從哪裏得來的？”
“那些受害者家屬告訴我的。”
李清沉默了一會，看着他道：“少安，我能幫到你什麼么？”
王少安一怔，看着李清學姐這張溫暖如春的臉蛋，深吸了口氣，認真道：“清姐，感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這個事情我不準備跟了，沒有意義，對於財大氣粗的東延集團來說，我相信那些家屬很快能夠得到滿意的回報。”
“而對於我來說，我問心無愧，這就夠了。”
“時間不早了，學姐你忙你的吧。”
“少安，我還是不明白，你既然不準備跟蹤報道，為什麼還要離開？”
“因為我討厭鄭艷，就這麼簡單。”
王少安聳聳肩。
他依舊記得很清楚，入職時鄭艷對他的問答。
那是一個充滿陽光的晴天。
鄭艷：“你認為一個自媒體人最重要的是什麼么？”
王少安：“挖掘有價值的信息並傳播，吸引粉絲，進而轉換為流浪效益或者價值用戶。”
鄭艷：“錯，做一個媒體人最重要的是要有溫度！要做一個有溫度的媒體人！”
王少安現在方才明白，這裏的溫度從來就不是什麼良知，而是指要好好活着，因為只有活着的媒體人才有溫度，而活着的來源，卑微而偉大。
王少安能夠理解，但不喜歡鄭艷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
“就送到這吧，清姐，我很好，沒事。”王少安朝李清笑了笑，揮揮手下了樓。
辦公室。
鄭艷起身踩着她的黑色高跟鞋，走至落地窗前，看着樓下的王少安將箱子丟進了垃圾桶，不屑的掃了一眼，內心毫無波動。
丟到了包袱，心裏好受了很多。
他沒有傻到去撞擊東延集團這塊硬石頭，受害者家屬抵抗不住金錢公關，家屬們聯繫他也不過是希望能夠獲得更大關注從而獲取更大的談判優勢。
那他繼續深入也沒有任何的意義。
歸去的路程時，某家屬忽然來電，更是讓他失去了深入探究的心思。
“啊，你這個記者是怎麼回事，現在該怎麼辦，我爸他現在這種情況，肯定是東延集團的化工原料泄露導致的，你當初說會幫助我們，怎麼現在東延集團還沒有回復我們！”
嘟。
王長夜掛了電話，半點交流慾望都沒有。
城中村。
王少安看着宿舍門門鎖沒有鎖，心中一緊，急忙推門而入。
只見室中一個扎着馬尾辮的女青年，將自己的衣服往粉紅色的行李箱裏塞着，見王少安提前回來，臉色一變。
拉着皮箱便往外走。
“少安，抱歉，我忍受不了這樣的日子，我媽讓我回去相親。”
“所以呢?”
“所以我們分手了，王少安！你是不是上班上傻了！？”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