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四十一章[08.06]
「我待不下去了。」慕錦兮幾乎是強撐出來的鎮定,「慶山侯府是深淵、是泥沼,我一時半刻都待不下去了,我要去問問舅舅……」
該怎麼樣才能滌清慕家的污穢。
她並不是多麼正義凜然的人,甚至慕遠原本就是她的父親,無論對方做什麼,自己都沒有置喙的權利。但是慕錦兮打心底覺得噁心,如果一個人連半分情意都不念了,對父母、妻兒都是利用和算計,他真的還能算是人嗎?
怪不得二叔寧願把則哥兒送去學風花雪月,也不肯讓他走上仕途,只要慕謹則一旦獲得官位,便少不了慕家的扶持和栽培,更少不了慕遠的干預。到時,則哥兒不但沒成國家棟樑,可能還會被慕遠帶偏。
慕錦兮氣得幾乎都要發抖。
她不想百年之後,後世提起慕家就全是不堪。
更情願沒有這樣的父親。
「這一時半刻也急不來的。」慕謹之站在妹妹的身後,雙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給她一點支撐,「阿寧,你還要嫁人,現在不合適。」
他不能讓慕錦兮背着一身的罵名出嫁。
慕錦兮深吸一口氣:「我們未必就要怎麼樣,只要……只要……」
她有些說不出了。
不能自私的以自己的想法為先,她可以不在乎出嫁不在乎名聲,可大哥還要娶萬家女兒,亦哥兒還未說親,就算不管三房的人,二房的錦焉也還沒出嫁,三歲的則哥兒更有大好未來。
她不能因為自己的衝動都毀掉。
慕錦兮漸漸平靜下來,她坐回去:「大哥準備怎麼辦?」
慕謹之非常雲淡風輕,他看着自己的妹妹,眸光溫柔如水,對於他來說,一雙弟妹宛若珍寶,誰都不能傷害,尤其是慕遠:「先取而代之。」
慕遠最在意什麼,就先奪下什麼。
「他既視自己的身份地位如命,又怎麼會這麼輕而易舉奪掉爵位。」
慕謹之笑了,輕輕揉了揉慕錦兮的頭髮。
「陛下連外祖母都看不過,你怎麼會以為他真心能看得過慶山侯手握至高權柄這麼久,再多的信任,也會在歲月里逐漸消磨的。」
慕錦兮驟然想起了前世。
因為她屢屢針對蘇珩,昭和帝對慕遠的猜忌日益增加,會是突然而然的變化嗎?不是的,是早就存了隱患。
慕遠的私德此時還不能拿出來做文章,就得另闢蹊徑,在不牽連到其他人的情況下奪爵。
這件事,她得和蘇珩仔細商量。
「阿寧不要着急。」慕謹之竭盡全力的柔和,「他欠每一個人的,咱們都讓他還回來。」
慕錦兮卻沒想到,他們還沒能商量出個萬全之策,就有人動手了。
沈安參加完壽宴卻沒急着離京,反而參了慕遠一本,並且內容十分的通俗易懂。
陛下這樣信任你,可在廢太子拔劍的時候你竟然沒有第一個衝上去保護陛下,將陛下暴露在危險下,原本以為你是個忠臣,可你的所作所為實在辜負聖恩呀。
這樣的參奏其實不痛不癢。
當時在場的大臣太多了,人人都有心護駕,但也生怕衝上去刺激了燕洵。再者,難道昭和帝就不信任那些大臣了嗎?總不該人人都是辜負聖恩吧。
沈安卻沒有天真的覺得這樣一本參奏就能奪了慕遠的爵,開什麼玩笑,要是真這麼簡單,大家人人雞蛋裏挑骨頭,乾脆都不要過了,朝廷也不要運轉了。沈安遞這樣的摺子無非一個目的,要在昭和帝心裏埋下一個種子。
他在沈太傅和惠和大長公主的膝下長大,太知道這位帝王的耐性能有多久。
對一個人長久的喜愛能有多久。
如今太子都換了一位了,慕遠得到的聖眷也該到頭了。慕遠應當是也清楚這一點的,所以最近愈加小心謹慎。
但萬萬沒想到,還是讓沈安給找了麻煩。
「來歷不正,卻還不安分守己,竟在聖上面前搬弄是非!」慕遠當著慕謹之的面大發雷霆。
慕謹之低垂着眉眼聽着這位父親說著那些話,收斂了眸中的笑意。
他最介意的果然還是沈安的身世,明明和沈家不是嫡親,甚至連‘沈’都算不上,卻得了大運到了大長公主膝下,得到最好的教育,甚至還有沈太傅和大長公主的關愛。
比起來,慕遠被繼母忽視的童年實在是太不幸了。
嫉妒,幾乎是人的本能。哪怕慕遠已經身處高位,再沒有什麼人比他更優越,可對於曾經的讓他嫉恨的人,依然壓不住酸意。更何況,他一直覺得沈氏和沈安並無血緣,說是姐弟,卻未必簡簡單單毫無情愫。
慕謹之為慕遠有這樣的想法而作嘔。
「父親與賢郡王不合已久,聖上也是知道的。」言下之意便是勸慕遠不要為這種事而掛心,畢竟對方也只是瞅准了私仇攻擊一番罷了。
他在放鬆慕遠的警惕。
慕遠也是一時氣性上頭才會口不擇言,沉下心來細細一想,當年沈氏在他這裏受了諸多委屈,沈安有所不忿也是正常,如此想來心中更加暴躁。
「就知他滿心齷齪。」
慕謹之寬慰了慕遠兩句,心中卻是道,也不知哪個才是真齷齪。
蘇珩將這個消息說給慕錦兮聽。
自從她知道那些事實后,愈發不願在慶山侯府待着,便打着要盤點嫁妝鋪子的借口日日出來透透氣,蘇珩知曉了她每天都在大街小巷露面,處理正事之後便也跟出來陪着她一起逛。
慕錦兮聽到沈安將慕遠參了的第一反應便是:「舅舅準備動搖慶山侯的根基了。」
慶山侯的根基不小,可他最大的靠山還是昭和帝,沒有昭和帝,幾乎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留不下來。
蘇珩也是深以為然:「聖上對着那摺子皺眉了許久,才說上一聲胡鬧。」
「慶山侯府太招搖了。」慕錦兮的認知在重新建立。
她需要把她曾經以為的,一次次打碎,再清楚的辨認一遍。
她前世覺得慶山侯府很危險,於是插手很多,做了很多錯事,讓侯府越來越危險,今生本來覺得慶山侯府很穩固,因為慶山侯的聖眷穩固。但人心鮮少有持久的,她前世縱然偏激,但偏激的想法也沒有打錯。
縱觀歷史興衰,確實不過盛極必衰。
只是,在所有認知破碎重建后,她能更理智得看待這些,也看得更清楚了。
昭和帝必然是想讓慕遠動一動的,一個人管一件事太久,終究會出紕漏,而且也會得一大批擁簇。不管慕遠的本意如何,人一多了便不好管理,終究會有一兩個心思相違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