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五十二章
素來嬌俏的一張臉蛋,此時煞白煞白的,精氣神全被耗幹了一般。
「殿下可是暈船?」慕錦兮仔細看了鳳元公主的模樣,心中疼惜。
「可不是。」鳳元公主的侍女金桔捧着一小碗葯汁送到自家殿下面前,「自這船一離岸,殿下的樣子便不對了。」
「划船那樣好,怎還會暈船。」慕錦兮皺着眉坐過去,輕輕拍撫鳳元公主的後背。
「你慣會挖苦我。」鳳元公主的聲音可憐兮兮的,「我都這樣了也不放過。」
慕錦兮輕輕笑了聲,區起食指輕輕在鳳元公主小臂手掌一側的某個點按揉起來:「清晨時浪是有些大,船晃動的厲害了些,你可吐過了?」
「還沒。」鳳元公主強忍不適,悶悶道。
「去吐一吐,完了喝點葯再睡一覺,會沒事的。」
「在船上要多久啊。」堂堂公主苦着一張臉,難受至極。
「十來天吧。」到底是要跨越小半個大燕,便是順流而下也快不到哪裏去。
鳳元公主一聽,臉色更是難看:「我這樣……過個十來天人便不行了吧。」
「胡說八道。」慕錦兮拍了拍她的後背,「快去吐一吐,越忍着越難受。」
讓金桔扶着鳳元公主尋個乾淨的恭桶將穢物吐上一吐,她自行推開了朝江的那一扇窗戶,江風瞬間涌了進來,吹散一室的鬱氣,屋中敞亮明快許多,人便不易因覺得憋悶而暈船。
此時船已經遠離岸邊,舉目四望皆是江水濤濤,視線中最美的風景便是天水連成一線,看了不免心曠神怡。
慕錦兮深吸一口氣,濕潤的空氣湧入鼻腔中,她閉上眼睛,覺得自己此時身心開闊快要飄起來了,或者說,她想長出一雙翅膀融入這無限廣闊的天地中。
忽然,一陣悠揚的笛聲晃晃悠悠地飄了上來,隨着風聲忽遠忽近,和美景相互映襯,令人更加身心愉悅。
慕錦兮忽然好奇起來,踮起腳尖,扒着窗戶沿使勁向下方看去。
然而,即便竭盡全力,她也僅僅看到了一雙執着青玉笛的一雙好看修長的手。
以及一片鴉青色的衣袖。
慕錦兮是修過音律的,識曲彈琴自是無礙,卻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在這上面並沒什麼造詣,與這人比起來,自己學的那些明顯匠氣太重。
卻不知,此番是誰帶了這麼個音律中飽含靈氣的人。
「二姑娘,小心掉江里餵了魚。」
慕錦兮還未將船上的人過一個遍,就聽一道帶着低笑的嗓音清晰地傳了上來。
蘇珩。慕錦兮好奇的神色僵了僵。
「蘇公子真是讓人驚訝。」慕錦兮揚聲道,「竟是不知還有什麼是蘇公子不會的了。」
下頭久久沒有迴音,慕錦兮心中覺得無趣,乾脆離開了窗邊,扭頭看了看鳳元公主還沒回來,只門大敞大開着,她尋思總歸通通風也是好的,便沒關上,逕自斟了熱茶。
約莫過了片刻,門外忽然響起腳步聲。
「你可好些了?」慕錦兮將茶水一飲而盡,抬頭向門外看去,便見門前站着的並不是她想的那個人。
「你方才那樣太危險了。」蘇珩手中慣拿的摺扇此番換成了一支玉笛,他敲了敲手心,「為了不讓二姑娘涉險,我只好上來了。」
「不……不用你管。」慕錦兮難得結巴了一下,她也意識到自己趴窗戶的舉動太忘形了。
「寧寧。」蘇珩笑着,又湊近了一步,「你想聽曲兒嗎?」
慕錦兮瞪大眼睛看着蘇珩這番作態,心中盤算着他究竟葫蘆里賣的什麼葯,百轉千回之後扯出一個得體的笑容。
「蘇公子金尊玉貴,實在不敢勞煩您。」
讓蘇珩給她吹曲兒聽?她怕自己折了壽。
「船上枯燥乏味的很,也只有這一兩點能滋潤心底的事情。」蘇珩修長的指節將笛子轉了一圈,「寧寧便是不想聽,我也是要吹的。」
「蘇公子。」慕錦兮果斷道,「您還是喚我慕錦兮吧。」
蘇珩眸光暗了暗,很快又重新勾起一抹笑容:「我問過侯爺,便是慕謹之也是這樣叫你的。我雖不才,好歹也想把你當妹妹看。」
慕錦兮狠狠閉了下眼睛:「不敢。」
「那便不當妹妹。」蘇珩的聲音壓了壓,笑意似從胸腔震出,眉眼都柔和了一些,「有時候,我真希望你肆意一些,剛剛那樣就很好。」
他這段時日看着,都替這丫頭覺得累。
慕錦兮別回頭望着窗外奔騰的浪花:「我便如輕舟,於翻滾不息的江流之中難得停歇,便連方向都由不得自己。」
蘇珩目光悠遠,抬起手將笛子置於唇邊。一陣嗚咽的聲音霎時充斥在房間的每一寸角落,如泣如訴。
不自覺地,慕錦兮的心情便隨着這哀沉的笛聲落了下來,幾欲紅了眼圈。忽然,樂聲乍轉而起,彷彿鴻鵠直衝天際,幾個音調驟然拔高,生生闖開一片天地一般。
而後,便是和緩又愉快的調子。
撥雲見日。
慕錦兮眼前驟然一亮,心胸也豁然開朗。
一曲終了,蘇珩放下笛子。
「你如今掛懷憂心的,隔上數年便會覺得也不過如此。無論難事還是波折,迎而直上,既是困於自己是一葉輕舟,便乾脆做那一艘大船,揚帆征戰。」
「我有什麼難事。」慕錦兮抿了抿唇,「我所求,也不過一如既往這四個字罷了。」
可要維持一個模樣,也很不易。蘇珩張了張嘴,輕笑着搖頭。
「觀蘇公子,倒是很有感觸。」慕錦兮不知道蘇珩沒回上京時候是如何過的,可養成如今這般性子也很不容易罷。
「除了看開,又能如何呢,只求有朝一日再不用仰人鼻息。」蘇珩眉眼含笑,「讓人再也欺辱不着。」
慕錦兮心中微微一動。
她重生回來,頭一件想的事情便是輕鬆如意,讓麻煩再也找不着自己,可她便是就好端端的在園子裏站着,麻煩都能主動落到她頭頂。
原本是可以不管的,可誰知道這個不管,那個不顧,最後影響到的又是誰,又會不會堆積成根本解決不了的麻煩。
她一邊迎着麻煩而上,一邊又在想,什麼時候才不用這樣辛苦。
其實是可以的,只要任何麻煩,都不足以為她造成煩惱和威脅。
可是如何才能做到這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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