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四十三章
「你急什麼。」慕錦兮笑道,「不會讓你到別家為奴為婢,伏低做小的,你只管等着就是了。唯有一點……到時候你就給我哭,狠狠地哭。」
「姑娘平時那般疼爾雅,怎捨得讓她哭。」綰衣笑着拎着一個食盒進了門,「膳食送來了,這富戶的府中也是蕭條,就看一個啞女來回送膳快跑斷腿了。」
「人都發配了,能不蕭條嘛。」
慕錦兮搖搖頭:「也別拘着了,出門在外,沒府中那些講究,一起用吧。」
綰衣和爾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終究是局促地站在了桌邊,看着慕錦兮捏了筷子,她們緊着幫忙盛了湯布好菜,才在慕錦兮的再三要求下動筷子。
用膳之時本就暮色四合,慕錦兮怕積食,乾脆只吃個半飽,然後便在園子裏溜達起來。她抬頭瞅着這幾株海棠,想得卻是若樹木有靈,此番定然也會感慨上一聲物是人非。
一時之間又念起前世的是是非非。
恰在此時,牆邊輕微的響聲驚動了她。
「誰?」慕錦兮緊皺眉頭,絲毫不敢放鬆警惕。
那邊卻又安靜下來,慕錦兮撿了一根棍子:「若不出來,可不要怪我喊人了。」
那頭似乎是猶豫了下,忽然一株粗壯的海棠樹上滑下來個半大的孩子。
瘦得跟個竹竿似的,但黑暗中一雙眼睛格外發亮。
「這裏是我家,你們為什麼佔了我家!」
夜色暗沉,這小孩子又極為乾瘦。
若是沒有開口嚷那一句,慕錦兮還以為這半大的孩子是個男娃。誰知,這聲音卻是清脆悅耳,宛若黃鶯。
只是打扮太不講究了,不說衣衫襤褸,但顯然磨出了大大小小的洞來,頭髮也是乾巴巴亂糟糟,唯一的可取之處便是那股精氣神,讓人眼前一亮。
慕錦兮噙着笑意盯住那丫頭:「你說這是你家?你可知這是何處。」
「這是陸府。」小丫頭片子顯然憋着一鼓怒氣,「你們都是強盜,欺占民宅!」
綰衣和爾雅聽到動靜連忙跑了出來,看到院中冒出來了個乞丐一般的丫頭,心中也是一驚。
「這怎麼回事,怎麼什麼人都往府里放。」綰衣有些懊惱,還好是個小丫頭片子,若是別的什麼賊人衝撞了自家姑娘可如何是好。
慕錦兮卻不接綰衣的話茬,依然盯着那小丫頭過分明亮的眼睛:「你道這是陸府,那你叫什麼。」
「我叫陸君棠!」小丫頭似乎有些驕傲地揚起下吧,「我爹給我取的。」
慕錦兮心中一動,卻想起來了主簿之前的話。那富商被發配,卻還有些親眷流落,如今看起來,顯然過得很不如意了。
她招了招手,示意那小丫頭走近一點:「你來。」
「我不要……」小丫頭的怒氣還沒宣洩完畢,從旁邊忽然撞出個人影將她的嘴捂住,這人是個侍女打扮的女人,捂住小丫頭的嘴后便是神色慌張,連連搖頭。
女人的驚恐宛若實質,彷彿對慕錦兮害怕極了。
「是你?」綰衣藉著燈火的光亮看清女人時,不由自主喊了出來,然後又低聲稟報,「這便是送餐的那個啞女。」
「行了,走吧。」慕錦兮只當這啞女重情,便對舊主親眷多有照料,此番看她們這般模樣也有些意興闌珊,扭頭便要自行回屋。
小丫頭卻忽然扒開了啞女捂住她的手,大聲嚷道:「你不能住這裏,這是我的房子!」
慕錦兮腳步頓了頓,驀然回頭,清晰地看到那啞女面上一派頹色。
她瞬間閃過了數個念頭。
「你說這是你的房子?」
小丫頭指着海棠樹振振有詞道:「這些都是我爹為了我從江南移植過來的,幾十株里才栽培活了這些,這就是我的家,你占的也是我的院子!」
慕錦兮抬頭望這些粗壯的海棠樹,驟然想起這個小丫頭剛剛說自己叫陸君棠。
她久居上京,什麼樣的宅院沒見過,一邁進這院落便曉得這必是原來那富戶的千金小姐所居。而且,主簿看起來也是個做事牢靠的人,真說起來,給貴女安排住處那必然除了昌平郡主便是自己,占不到最好的,也決計不會把什麼旁枝末節的院子安排給自己。
所以,陸君棠是那富戶的親女,而且還得是嫡女。
那麼問題來了,在大燕犯了能流放的那種罪名的人通常嫡支的女眷也會帶個罪名,然後便會被充作賤籍,往後的營生便是被年進泥里。
總歸是辛苦得很。
能滿是氣勢地站在別人面前喊對方佔了自己家的……實在少見。
更何況陸君棠雖然一副吃不飽穿不暖的樣子,但從她精氣神來看,應該被照顧的還不錯。
一個淪落賤籍的小丫頭,精神面貌不大可能這樣。
慕錦兮的目光狐疑起來:「你過來。」
啞女拉住陸君棠的小手,連連搖頭,彷彿慕錦兮這邊是什麼萬丈深淵一般。
「你可知,逃籍是什麼罪名?」慕錦兮目光凝在那啞女身上,她不知對方是如何幫這小丫頭瞞天過海,卻也清楚她們身上肯定有問題。
啞女頓時頹唐,驀然鬆開了手,撲到慕錦兮腳下使勁叩起頭來。
陸君棠被這變故驚的遲疑起來,原本在慕錦兮面前那副理直氣壯的模樣也消停了下去,換上說不出的委屈:「你們冤了我爹,疤了我家,如今還要欺辱我。」
「你說什麼?」慕錦兮抿着唇角,「誰冤了你爹?」
她素來知道,沒有哪個地方官是乾淨的,可真一鎚子都砸死,也並不能解決實際問題。所以昭和帝向來秉承着,若政績出色,聲望也還好看,那一些藏污納垢的地方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可流放之事必然要上報朝廷,再着刑部仔細審查方可執行。如果同陸君棠所說那樣,姓陸的富戶有冤屈,那便是上京官員和地方官員間有結黨營私。
那是大忌。
如果她沒記錯,刑部尚書在那個位置坐穩了五個年頭,是太子的人。
她太過犀利的目光看得陸君棠微微瑟縮:「沒……沒什麼。」
娘臨終前叮囑她的話終於被她撿了回來:「我……我就是來搗亂的,其實我不認識這家人!」
她看到啞女還在哀求慕錦兮目露不忍:「貴人,您放過我阿姐吧,她怕我惹事……」
「把人帶進來。」慕錦兮瞟了一眼跪在地上嗚嗚哭泣的啞女,讓綰衣把她扶起,帶進屋裏。
「我真的是個小騙子!」陸君棠幾乎快要哭出來,「遠親近鄰都知道,我以為能混些錢財才來,沒想冒犯貴人,求貴人放了我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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