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六章
「兮兮。」慕遠原本覺得自己同女兒之間的相處沒什麼問題,可慕錦兮表現得越平淡,他越覺得心中有愧,聲調都不似曾經嚴肅,「爹爹聽聞鳳元公主剛上船時便有不適,你可有什麼難適應的地方?」
慕錦兮垂着眼帘,笑容又輕又淡:「女兒一切都好。」
「這些時日是爹爹忽略你了。」慕遠有些訕訕道。
「爹是肱股之臣,自然要為了家國大事而繁忙,女兒無礙。」慕錦兮說得很是坦然。
她自幼喪母,其實也想要有親人厚待愛護,尤其是與別人來說最尋常不過的那些親情滋味。
前世,她求過,掙扎過,甚至為此歇斯底里過。
現在她坦然了。
慕遠眸中反而露出了更多的愧疚:「也沒那樣繁忙的。」
便是昭和帝,每天都有批閱不完的奏章,可依然向宮人詢問鳳元公主的衣食住行,拳拳慈父心。
他有心像同昭和帝一般關心慕錦兮,卻依然不知從何而起。
「兮兮。」慕遠的聲音有些僵,「你也不必……」
不期然,他對上了慕錦兮澄澈的眼睛,生生將後面的話咽了下去。
慕錦兮天生就是一副好相貌,八.九分都隨了過世的沈氏。對於自己那位亡妻,慕遠自然是真心愛重,不然也不會這許多年都不曾再有妻妾。
可他很少看到慕錦兮的時候會同沈氏聯想到一起。
沈氏溫婉端莊,便是一個回眸都是恬靜帶羞的。而慕錦兮的性格不像沈氏,更不像慕遠,十足十隨了那位曾經攪動風雲的惠和大長公主。
「那日來找你的暗衛,可是大長公主挑選的那一支?」慕遠終究忍不住問了出來。
慕錦兮一點都不奇怪慕遠會知道這件事。
外祖母送暗衛給母親做防身之用,便是母親肯或不肯,以那溫柔的性子,都必是少不了要和慕遠說道一聲的。
而對她來說,慕遠此時才想起來問,確實晚了一些。
「是。」慕錦兮頷首,「同母親在世時那些人並不盡相同了。」
這邊是隱含告訴慕遠,這些人是惠和大長公主給她的,同作為沈氏‘嫁妝’的那幾個不同,他是沒有支配權的。
「也好。」察覺到女兒有警惕的心思,慕遠心裏有些戳得慌,「遭了這多事,你總該有些傍身的底細。」
慕錦兮笑而不語。
慕遠更加氣弱了一些,沉吟片刻才道:「人可見全了?若都同那日那個一樣……」
有沒有暗衛好像也沒什麼區別了,還拖後腿。
「爹爹儘管放心,那是個意外。」慕錦兮此番倒是笑得有些開懷了,「外祖母眼光絕佳,她親自挑出來讓人培養的,自是心性能力都差不了。」
慕遠頷首,深以為然。
惠和大長公主名動上京之時他還是個無知孩童,可那位出嫁之時的盛景卻一直烙在他心裏頭。
待再長個幾歲,也曾聽起老侯爺的講過大長公主未入沈府時的事迹。若說起來,先帝能穩坐皇位還是靠着自己那位皇姐步步為營、殺伐果斷。
而那時,惠和大長公主手中的暗衛也是讓上京眾人睡不安穩的重要因素之一。
好在沈太傅和大長公主恩愛非常,大長公主更是沒了摻和權利紛爭的心思。
說起來,惠和大長公主的暗衛銷聲匿跡二十餘年,便是誰都忘記了。
「你外祖母……」慕遠有些恍惚,「若是見你如今這模樣,定然是十分欣慰的。」
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在什麼不注意的時候,自己那個兒時軟糯糯一團的女兒,長成了如今這副冷靜自持的模樣。父女兩人說話還同公事一般,大多時候都是客氣疏離的。
「女兒倘若有外祖母十之一二的風範也是好的。」
慕錦兮十分沉得住氣,她知道,慕遠想要同她說的還不知這些。
果然,慕遠忽然就嘆了一聲:「蘇珩回稟陛下的時候,說那暗衛確實同你傳了話,約莫意思是不讓走金陵。陛下好奇,究竟為何不能走金陵?」
慕錦兮心知,昭和帝和慕遠都是知道金陵有貓膩的,可還明知故問。
他們想知道,惠和大長公主留給她的這支暗衛究竟好不好用。
「爹爹。」慕錦兮長出了一口氣,「明人不說暗話,他們告訴我金陵有異動,可是究竟怎麼個異動法兒,您應該十分清楚。他們即便是外祖母培養的暗衛,也是活生生的人,不會什麼妖魔鬼怪的手段。大家能看到的,其實都一樣。」
她的回答十分中庸。
都是暗衛,誰比誰都高明不到哪裏去,難不成大長公主養的,就比皇帝養的還要厲害了?然後避開子初告訴她的事情,半個字都不提。
「你……」慕遠猛然一噎,「何必這樣防備爹爹。」
「女兒只是實話實說。」
事實上,和慕遠把暗衛這事情放到明面上來談,慕錦兮已經有些覺得不適了。這原本是各家最私密的一部分,慕家的暗衛她半點都沒了解過,慕遠卻想讓她老老實實地交代個乾淨。
「爹爹是怕……」慕遠揉了揉眉心,「惠和大長公主當年在上京樹敵無數,你最肖似她,爹爹卻也擔心你未來的路十分艱難。」
自家女兒私下和蘇珩的接觸他也有所了解。
甚至也有猜測,是不是慕錦兮已經知道了蘇珩的身份,早早就站好隊。就前面悍匪和陸君棠兩件事裏都有自家女兒的手筆,他不能不為此憂心。
聖上如今有意栽培蘇珩,看慕錦兮的作為自然覺得無礙。
可……這裏面還有另外一樁官司,那樁官司沒解決之前,聖上自然看蘇珩處處是好。可若是真解決了,誰知道了卻一樁心事的聖上,又會不會有了別的想法?
如今越貴妃得的寵,畢竟不是假的。
偏偏,涉及到皇家私密看,這些事情他是不可能掰開了揉碎了給慕錦兮說的。除非蘇珩告訴她,又或者她自己挖掘出來。
在他看來,慕錦兮的決定下得太早了。
「爹爹。」慕錦兮言笑晏晏,模樣十分淡然,「總歸是我選的路,便是難些,也沒什麼不好的。」
她前世走的那條路難道不更加艱難嗎?最後栽了,她認了,有了教訓,甚至也在努力去選另外一條路,至少是她知道的,比較平坦的路。
「姑娘。」
慕遠還待說些什麼勸說兩句,門忽然被叩響,綰衣的聲音有些猶豫:「姑娘,阿五那裏,出了點事。」
慕錦兮挑了挑眉。
她把辰五拎到了明處,便直接讓人喚他阿五,也免得讓外人聽出些排序次順的名堂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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