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下雨（二）

似乎是不敢相信的，逐礿的咽喉亦被一雙手所掐住，無法動彈。平靜到極致的雙眼對上如一潭死水的雙眼，視線碰撞竟然意外地產生了火花。不過是，臨死前最後想要拚死一搏的火花。

“好了，玩夠了就放開她吧。”忽然，空氣中突兀的插入了一個聲音，少年沒有回頭，只是將手不斷地慢慢收緊。掌握在自己手裏的生命開始消逝，臉色逐漸變成豬肝色，那是缺氧的表現。

“你是……聽不懂我說話嗎？”

聽語氣，似乎那個突兀的聲音開始微微惱怒了起來。

忽然一束光芒從天而降，打破了一切，雨珠也同光束一同落下。

那一瞬間，光束掩蓋了所有的痕迹。

彷彿穿越了時空一般，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

依稀天光中，有人在寂靜的皇城中緩慢地睜開了眼。

精美的院子裏，有櫻花不分季節地開的浪漫綻開落下，硃紅色的大門掛着喜慶的紅燈籠，在風中輕輕搖擺着。靠在柔軟的被褥里，一個銀質面具輕輕覆蓋在少年的臉上。

“小少爺，該起床了哦。”溫柔的聲音輕輕落下，然而躺在床上的小少爺沒有任何反應，頗有些煩躁的拍開了僕從伸過來的手，“不要動……”

“再不起床小姐就要走了。”聞言，銀質面具直接扔到了僕從的臉上，面目清秀的小少爺猛地坐了起來，揉了揉帶着倦意的眼皮，接過僕從的鞋子，跑了出去。

當第一束陽光未曾落下的時候，院子裏頭的亭子裏，有一個身姿曼妙的身影靜靜佇立，伸出手接過了一片花瓣。小少爺跑了過去，寬大的衣袖輕輕拂過女子的眼睫：“不許走……”

“嗯，不走哦。”女子聞言輕笑，摸了摸小少爺柔軟的頭髮，“你不想我走就不走。”

“可是不行，皇宮裏面的那個人……是不是要你去當什麼狗屁妃子呢？”小少爺輕輕抬頭，盯着姐姐的雙眼說道，“是不是這樣？”

“不行，這樣說可不行哦。對姐姐說還不要緊，但是就怕有心人聽見了……以後這種話可不能隨便亂說。對於他們來說，入宮應該是很美好的事情了吧？”姐姐輕輕垂下了密密的眼帘，“進了那座皇宮，你就不能經常見到姐姐了，而姐姐也必須努力往上爬……”

“那時候，就算爬牆頭也要和姐姐見面。”一字一頓，許下了似乎是不得了的承諾。

忽然畫面一陣模糊，一陣白光閃過，一陣強烈的晃動來襲。唐曉翼被世界忽然阻隔在外，被彈了出去，忽然有一雙手衝破了白光接住了他。

“執……執明？”唐曉翼堪堪穩住了身形，看見了來人不由得一陣奇怪，喊出了那個人的名字來，“你怎麼會在這裏？等一下……我在哪裏？”

“真是奇怪，我也是剛剛才回過神來，看見你和逐礿被白光包圍了，這才打破了白光接住了你呢。”執明隨手一丟唐曉翼，道，“不過，可以確定的是，這不是我們那個時代。”

“你別告訴我穿越……？”唐曉翼面色有些古怪，不由得想起了之前拚死闖入理想國的理想鄉，結果被迫當皇帝，就算每天慫恿大臣們造反也是到了最後沒一個人敢。

“當然不是了，這只是短暫性的而已了，應該再過幾個小時，我們就回去了。”執明道，“現在，需要耐心等待。”

“那是誰……？”唐曉翼沉默了一會兒，問道。

執明頓了頓，道：“應該只是在一千年之前吧？看着這裝飾應該可以推測出來。那個嘛……大約是亂臣賊子的唯一繼承人咯，也不知道他叫什麼，很久很久之前就被禁軍抓住了，聽說是死了吧。不過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畢竟這只是理想國的理想鄉的歷史。”

“……想不到這個鬼地方在千年之前就存在了。”唐曉翼的眼神暗了暗。

執明道：“可能吧，那位小少爺也不知道到哪裏去了，反正剩下的時間歷史也沒有過多記錄他的事迹了。不過死了這麼久……他應該不會回來了吧？”

“這可不能確定呢。”唐曉翼忽然露出了一種奇特的笑意，“執明，你快試試，看看能不能打破擋住我們面前的白光？”

“……你別告訴我你想進去？”執明看了唐曉翼一眼。

唐曉翼點了點頭：“是的，快點快點。”

“不行。”

“……你說什麼？！”

“不行。”

“為什麼不行？！！！”

“就是不行。”

態度堅硬、冷漠。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能不能不要用這種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不行，我就是要去！只是唯一接近真相的機會！執明你啥時候變得這樣古板了？！”唐曉翼大聲說著抗議。

執明盯着唐曉翼好一會兒，說道：“你真的想要知道真相？”

“廢話！！”唐曉翼頗有些失控的說道，“難道我不想知道真相我早就不會來這裏了！”

“行吧，既然——”

“不可以！”

又是誰來橫插一腳啊？！

唐曉翼幾乎是帶着仇恨的目光看了過去，上次見過的，一身黑袍子一頭紫發紫眸的少女也站在白光中：“就是不可以，就算星辰答應你了，我也不可能答應你。”

你是沒事找事吧？！！

這誰啊給我拉出去斬了！！！居然敢妨礙我做正事？！

“你好，我是「壹」。”說罷，少女微微鞠了一躬，看樣子倒是十分的有禮貌罷了，“是比零更早的實驗體，也是唯一失敗品卻擁有自我意識還未墜入深淵的特殊實驗體。很高興再次遇見二位，但是……小少爺可不是你們想看就能看的呢。”

“小少爺……？不是，這是存在於千年之前的人了吧？莫非……你認識？不會吧，你是一個活了千年的老妖怪？”唐曉翼投去了奇怪的眼神。

壹輕輕搖了搖頭：“不知道。其實，古今研究所是用小少爺的身體建築起來的呢。作為土生土長的古今實驗體，想不知道小少爺的大名都難呢。但是……我並不覺得你們有資格見小少爺的童年，以及——他的過去。”

看來又是一個古板的人啊……

唐曉翼砸了咂嘴，正在思索怎麼搞定一個比一個古板的人的時候，忽然一雙白凈、養尊處優的手穿透了白幕，拉住了壹的手腕，用力一扯。

紫發在風中飛揚着，少女伸出了手，黑袍趁機從頭頂上滑落，露出了一張精美的臉龐來。

唐曉翼幾乎下意識地也抓住了壹伸過來的手，結果卻是被這道力量扯到也要進入白幕之中。執明見此眼睛一眯，也撲了上來抓住了唐曉翼，結果還是和之前一樣。

是誰……？！

這是吃什麼長大的？！

忽然，刺眼的白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柔軟的陽光。唐曉翼緩慢地睜開了眼，瞧見了一條通道。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抓住的東西不見了，站在他的面前。而他的面前，有一位穿着寬大衣袖的少年，面目清秀，手裏還抓着一張銀質面具。唇很薄，是那種愜意人生的薄度。

“你好呀，唐曉翼。”站在唯一道路上的少年朝唐曉翼笑着，“我是古今研究所建立者千絡。”千絡笑着點了點頭，“你是不是在想，我和千歲是什麼關係？啊，被你猜中了，我正要說這個。”

“他應該算是我的一個替身吧，卻衍生出了自我意識呢，很有趣。”千絡滿意的點了點頭，“我很高興，我同樣也很高興你能夠找到這裏來。因為，我等待你已經好久好久了……”

“等待我……？”唐曉翼頗有點迷茫地看了看同樣趴在他身後的執明，“為什麼要等待我……？”

“啊，一個問題一個問題來吧。”千絡走進了，“先說說理想國的理想鄉吧。如星辰所說，我是來自一千年前的理想國的理想鄉，那時只是一個王朝而已。當然了，王朝覆滅了，我也消失了。但是我發現了一個奇怪的地方，我的意識存在於某個地方，那是一個非常神奇的地方……”

“我開始漸漸遺忘了「自己」，只記得自己是叫千絡的，我獲得了重生。你也應該想到了吧？沒錯，就是碧靈湖畔。它給予了我重生的機會，但是我卻失去了關於姐姐們的記憶。”

在模糊的記憶中，火光席捲了一切，漫天都是火花，天空也被染上了血一樣的顏色。小小的少年站在血泊中，茫然地看着一切。

姐姐哪去了……？為什麼不在這裏？為什麼不陪着我？

小小的少年茫然地思考着這個問題。

忽然有一個身影走出了大火，那女子一身錦袍，只是珠翠散落，髮絲凌亂，活脫脫像是厲鬼一般。女子抬起了頭，只是邋遢也掩蓋不了她的風華。

“……姐姐？”小小的少年看見了來人，不可思議地喊出那個人的名字來。

姐姐拖着傷痕纍纍的身子，在地上劃出了一條長長的血痕，有什麼液體從眼眶中奪眶而出：“快……”

“……姐姐？”小小的少年再次重複了一遍，問道。

忽然，一把閃着寒光的利劍衝破了火光刺入軀體之中。

姐姐的身體被貫穿，鮮紅的血液從利刃滴落。

“……姐姐？！”

帶着銀質面具的女子也從火光中走了出來，她的手握着利劍的劍柄，看不出她的表情，只聽見她冰冷的語氣：“你早就該死了！為什麼你們活着這麼幸福？為什麼我活的這樣的艱苦？就是因為你要嫁給狗屁皇帝，段郎……段郎他才會一氣之下自殺而死！”

“……”疼的幾乎無法呼吸，好像只要一呼吸，肺葉便會觸碰到冰冷的利刃，就連呼吸都那麼困難，華服女子無法回答她的話。

小小的少年看着姐姐死在他的面前。

——千絡以後肯定是一個勇敢的男子漢對不對？

——誒？我所期待的時代啊……是有千絡的時代，是可以勇敢去追我想追的東西。

——但是也不要難過，因為姐姐的命運本就是為家族做些什麼的……這是姐姐的宿命，我願意接受，至少……還有榮華富貴？

——千絡，要好好地活下去……

千絡，要活下去。

千絡，必須要活下去。

你能不能見證我所期待的時代的到來？

千絡……

千絡……

為什麼每個人都要我活下去？

明明期待的是……

你們活下去啊……

華服女子的生命逝去了。

如同這散落一地的珠翠一般破碎了。

姐姐……？

最後少年依舊沒有逃過宿命的索命，他的胸膛被女子一劍貫穿，鮮血流了一地。

我已經感受到了你的「仇恨」……

你願意——

回到「過去」嗎？

我……

希望，世界上的人，都別幸福了吧。

然而他卻看見自己為了不幸福創造的古今研究所，卻獲得了幸福的結局。

巨大的仇恨幾乎將千絡的理智吞沒。

千絡滔滔不絕地說著，忽然面色一凝。

在這個封閉的空間裏，出現了另外一種氣息。

帶着絕對的「毀滅」。

紅線不知道什麼時候佈滿了整個空間，隱隱約約的白線牽着三人，線的盡頭是頭頂。

抬頭看去，透明紅色的平台上佇立着一位少女，暗紅色的頭髮被扎的高高的，發尾輕輕一點白色，右手拿着一把精緻的剪刀，已經將纏繞着三人的白線牽在手中，正要剪下去。

“……禍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