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章 花燈會
醬生好好的一個休沐日,被攪得七零八落,老馮自然是很想知道宵啟昨夜行蹤,不過他也很有眼力價,知道此時此刻討不到什麼便宜。
這北國的小王沒把這條人命算在巡城司頭上就已經算是走運了。他跟在珏哥兒和醬生後頭,聽着這兩個小爺說話。
聽了一會子,他也是直搖頭,現在的年輕人真是沒什麼上進心,才說了幾句關於公事的,然後就說到糕點上去了,嘴裏繞不開夫人妹妹的。
到了岔路口,老馮還得回巡城司記檔當值,醬生順嘴給他喊了邊上飯館子的外送,橙皮魚膾絲兒,骨頭肉燜飯,再加一道翡翠豬肉丸子湯。小二見是官爺,送的地方又是巡城司,又殷勤的添了兩個哄嘴的小菜,拌芝麻雜菜和腌蘿蔔乾。
在醬生手底下當差,其他不說,口福總是大大的。老馮也是吃人嘴短,笑呵呵的道謝,很快就不記得自己心裏方才想的念頭了。
醬生與老馮分開后,又好似悠閑的陪着珏哥兒買了兩方剛出爐的黑米棗仁糕,就同珏哥兒繞了僻靜小路。
午後民居門口,有老漢領着自家和鄰家的孩子在一道玩耍,樹枝光禿禿的,幸而有陽光鍍金,可也還比其他三季要單薄許多。
醬生信手接住一個飛偏了的沙包,又給人家孩子丟了回去,老漢見是軍爺,面上很有些諾諾,見醬生笑得溫和,這才對他點頭一笑。
醬生回過頭,忽得對珏哥兒很小聲的說:“我懷疑,你表姐在城裏。”
這個所謂表姐讓珏哥兒想了老大一會,終於明白了醬生說的是誰,他擰了張臉,將暖烘烘的糕點抱在懷裏,有些想不明白的說:“你何以這樣說?”
“因為那傢伙收拾的太騷包了。”醬生又下意識的揉了揉鼻子,道。
珏哥兒連着眨了好幾下眼,終於跟上了醬生的思路,“我回家問問爹,若是這位表姐在城裏,爹不會半點消息都不知道。只是,她來做什麼呢?如此危險。”
這可就不是醬生能憑空猜測出來的了,便是有些想法,也實在不方便在外頭討論。
兩人走走聊聊,先到了吳家,珏哥兒將黑米棗仁糕從懷裏拿出來,飛快的塞進了醬生懷裏,道:“快進去給你妹妹,別冷了。”
醬生懷裏暖得發癢,剛想把糕點拿出來,又被珏哥兒給塞了回來,他還瞪着眼,不解的問:“你拿出來幹嘛?”
醬生以為他是給自己買着吃的,不曾想到是買給雲團兒的,又見他如今在意這糕點的冷暖,心裏不禁有些懷疑。
正在他目光逐漸變得有審視意味時,珏哥兒卻沒絲毫覺察,催着醬生趕緊送糕點去,又說:“我回去了。”
醬生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許久,今日他這與平日沒兩樣的步伐卻在醬生眼裏顯得輕快的過分。
醬生捏着糕點回了自己院子,落松與他打招呼也沒什麼回應,只從她身邊擦過,進屋坐在桌前發獃。
“給我的?”青陽的聲音喚回了醬生的一點主意。
醬生看着手裏的糕點,皺眉道:“澄明給妹妹的。”澄明便是珏哥兒的表字。
“那讓落松給妹妹送去?”
“先不要。”
這幾人從小相熟,就連青陽也覺得沒什麼,聽罷醬生所說的懷疑之後,青陽忍俊不禁道:“他平日裏看起來一副心竅未開的樣子,沒想到竟有這心思。”
“是吧!?你也覺得不對勁吧!?男人不管素日裏如何,一想到女子總是滿滿的鬼主意。”醬生這句話濃濃醋意,又叫青陽捧腹大笑。
醬生無奈的等她笑完,道:“難道不是嗎?這呆小子竟然也知道投其所好了。”
“澄明不好嗎?”青陽認真的問他。
醬生泄了一點氣,實事求是的說:“澄明自然是好,只不過,他娘是公主。”
“我娘是縣主。”青陽故意道。
“那不一樣,岳母大人性子爽朗大氣。”醬生的馬屁已經拍得行雲流水了,這也不是假話。
“那,你的意思是十公主性子錙銖必較?”青陽笑了起來,道。
醬生奇怪的看着青陽,道:“這怎麼話說的?哪有非黑即白的呢?”
“咱們家的妹妹又不着急嫁,看看再說,若沒緣分,你也不必在這傷腦筋,若有緣分,你就是攪也攪不斷。”
到底還是青陽這句話起了些用處,醬生嘆了口氣,又不情不願的讓人把糕點給雲團兒送去了。
雲團兒可不知道他哥在杞人憂天的傷腦筋,聽到是珏哥兒送的也沒甚想頭,同她親哥哥交好的這幾位哥哥從小待她就很好。微書吧
雲團兒歡歡喜喜的吃了糕點,領着白糖糕和豆花在院子裏玩耍,青陽有孕后,豆花就養在了雲團兒這裏,豆花好像知道是什麼緣故,從來也沒自己跑回去過,只是在醬生來這院裏時,湊上去嗅一嗅他的掌心。
都說女子最愜意的時候是在閨中,雲團兒的世界安寧而美好,爹娘兄嫂,嫂嫂肚裏的小娃娃,身邊陪着她的蓮子和百合,還有白糖糕和豆花。
她也不似尋常官宦家的小姐那樣受拘束,七夕節的蓮花燈,元宵節的燈會,城裏但凡有點什麼熱鬧的事情,爹娘或是兄嫂總會帶着她出門去看熱鬧。
今年的熱鬧似乎格外大,雲團兒早早就聽舅舅說過,今年的花燈還會有旱龍舟和遊船,花燈除了宮造的,還有許多民間佳品。
因為旱龍舟和遊船上有兩種顏色的顏料是鄭啟君鋪子裏獨有的,由他親自送進宮廷的造辦處里,因此,也就提前窺見了即將到來的盛會絢爛的一角。
雲團兒自然是盼着要去瞧了,鄭令意也早早就答應了她,可花燈會的日子越來越近時,鄭令意卻喚了她去,鄭重其事的同她講,要她那一日在家中乖乖的待着。
“為何?”雲團兒自然要問,她知道娘親從來都不會無理要求。
鄭令意此番卻沒有乾乾脆脆的給她一個理由,茶蓋撇了幾次沫子,都沒端起來喝一口。
雲團兒看出鄭令意的躊躇,雖然心裏有些不情願,但又明白娘親是不會無緣無故阻她出門的,便道:“嫂嫂也不能出去,既這樣,我在家中陪伴嫂嫂吧。”
她這樣的懂事,讓鄭令意欣慰不已,叫相熟的店家送來時興的衣裳和首飾,供雲團兒挑了好些。
雲團兒雖有這些東西做補償,可到底沒了眼福,燈會那日街面上的熱鬧聲響止不住的往府里鑽。
青陽院裏清靜些,可雲團兒總覺得耳朵里噼里啪啦的,她趴在青陽屋裏的大圓桌上唉聲嘆氣,時不時興緻缺缺的用勺子挖一塊櫻桃酪子吃。
“爹和娘定然有他們的道理。”青陽溫柔的對雲團兒說。
不只是鄭令意不許雲團兒出去,便是吳罰也不贊成。青陽和雲團兒都沒有多問。
雲團兒直起身子,朝門外望了一眼,道:“巡城司今日大抵是最忙的了,我想哥哥今個晚上回不來了,嫂嫂,我陪你睡吧。”
青陽勾了勾雲團兒的鼻子,笑道:“好。”
這一夜與她們而言是姑嫂之間的親密夜談,寧靜而和平,夜半時分,響起極大的爆竹聲,傳到床幃后時脆亮的聲音變得有些發悶。
雲團兒剛寐着一會,迷迷糊糊的翻了個身,手搭在了青陽的肩頭上,嘟囔道:“好熱鬧。”
青陽也有了些困意,只是被鞭炮聲吵得精神了些,手下意識得撫上小腹,露出一抹恬靜的笑容。
青陽恍恍惚惚又要再度睡着之際,忽然覺得外頭吵鬧了起來,吵鬧聲像是一陣海浪,遠遠得從海面上卷到岸邊來,院裏漸漸也有些騷動。
青陽一下警覺起來,撐着自己起了身,雲團兒的手從她肩上滑了下來,她也醒了,也聽到了外頭的動靜。
“嫂嫂,你別出去。”雲團兒睡意全無,拽着青陽讓她留在床幃后,而她自己則披上外衣,走到內室門邊喚道:“蓮子,蓮子。”
蓮子和落松一通應了她,不過進來的卻是三人。
“佩兒姑姑?”雲團兒疑道。門一開,外頭的聲音就更大了。
佩兒並不緊張,道:“姐兒,好像是花燈會上出了點事情,外頭的人都慌了,人流擠到咱們府門口了。沒事,外院的守衛都警醒着呢。不會有事的。”
青陽裹着一條絨毯走到雲團兒身後來,佩兒福了福,道:“少夫人也醒了?要不要用些宵夜?”
“也好,弄些甜粥吧。反正一時半會的,也睡不着了。”青陽道。
雲團兒和青陽一道在桌邊坐着,雖然她們處境安全,院門一重重的鎖着,可外頭卻是混亂不堪。
不一會兒,落松就端來了兩碗紅豆黑米粥,院裏忽然響起一聲啜泣,隨後湮滅。
青陽睇了落松一眼,落松解釋道:“是蒲兒,她有個哥哥在外頭,還有兩個小侄兒,今日定然是出門湊這個熱鬧了,她擔心着呢。”
“此時就算是擔心也無用,明日讓她回去瞧瞧吧。”青陽道。
落松應了聲,出去了。
雲團兒一直不語,吃了口熱乎甜的,心裏定了定,才道:“今日到底發生何事?爹娘還有哥哥,想來是早就知道的。”
“也不一定是早就知道,可能只是猜到一些,或是有所懷疑,不想親近之人冒這個險罷了。”青陽道。
雲團兒嘆了口氣,有點悲憫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