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三章 下聘
“你現在就說吧。”鄭令意將單子收起來,瑣碎的事情就吩咐綠珠去處理。
她也沒想着這一個午後就能將聘禮給理清楚了,只粗粗一想,就還有好些東西想要添進去。
秦二娘的目光不由之主的追隨着鄭令意遞到綠珠手上的那本禮單,紅紙金粉,流光華彩。
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正對上鄭令意恬靜含笑的面龐,秦二娘扯開嘴角笑了笑,道:“夫人要娶兒媳婦了,還未恭喜夫人。”
鄭令意的笑容更大了一些,眼睛也彎了起來,道:“說到這個,又叫我想起一件事兒。你育出來的紅牡丹極好,花期要比尋常牡丹晚上兩月,倒是正對了我與縣主訂下的婚期,紅牡丹又明艷又喜慶,我想着成親那段時日,給哥兒院裏都擺上,闔府上下都擺上,也比紅綢靈氣些。”
這是秦二娘分內之事,她無有不應的,連連點頭道:“是,小人會多育些種苗。”
這紅牡丹的花期在七月,秦二娘心裏念着日子,只覺得自己的話更加說不出口了。
“你今日這是怎麼了?”秦二娘素來爽快,今日這遲疑的樣子,實在與她素日裏不同,鄭令意笑道:“是不是為著小五兒的事情?”
秦二娘下意識便點了頭,再否認也遲了。
鄭令意抿着嘴角笑一笑,輕聲道:“她,是不是有些動心思了?”
秦二娘看着鄭令意張了張口,一時間卻不知該說什麼好。
鄭令意按着自己的心思揣度,笑道:“你也不必惶恐,花期到了要開花,果期到了要結果,這都是自然的。我從小看着小五兒長大,會為她挑一門好的婚事。她可有什麼條件?也只管說吧。”
秦二娘不得不接着鄭令意的話說:“她,她沒有什麼條件。她,她只……
接下來的話,便是拿刀指着秦二娘的脖子,她也難開口。
夫人這樣的看重陳家,喜愛陳家姐兒,又與縣主情誼深厚,即便這小夫妻日後的關係有個什麼變故,有個什麼萬一,陳府畢竟強盛,哪怕是不看母家的背景,只憑着兩家的情誼,鄭令意也不可能給醬生安排一個關係親厚的婢子做通房。
秦二娘越想越覺得小五兒想走的那條路,簡直是痴心妄想。
“只憑着夫人做主就是了。”秦二娘把心一橫,一邊說著,一邊拜了下去。
“那好,我讓綠濃、綠珠都留意着好人選,到底要你點頭才算的。”
鄭令意說話讓人如沐春風,秦二娘打從心底里感激,可她這個當口又着實的高興不起來,勉勉強強的露出一個笑來。
“二娘今天怎麼瞧着怪怪的。”綠濃也覺得有些異樣,待秦二娘離去后,對鄭令意道。
鄭令意又豈能將旁人的心思猜得准,由己度人,道:“想來是不捨得女兒嫁人吧。小五兒的婚事,你與綠珠多留意。”
綠濃笑了起來,眼尾也多了一些細細的紋路,道:“這也不是什麼難事,綠珠先前就說過,巧羅姐姐的大兒子甘霖跟小五兒的年紀倒是相稱,而且也算得上知根知底,若是這門婚事能成,夫人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還真是,我怎麼一下想不起來他!”
巧羅的兒子常來常往的很,鄭令意見過他許多次,是個模樣順眼,又踏實能幹的。
“不過,巧羅姐姐一家都脫了奴籍,小五兒若是嫁過去,便不好給咱們姐兒做陪房了。”綠濃到底是為著鄭令意着想的,連這層都提到了。
“不妨,若是他們有這個緣分,我又何必在這上頭拘着呢?”鄭令意對綠濃道。
綠濃一笑,她知道鄭令意就是這樣的性子,不然她也不會心甘情願的追隨她這麼多年。
既有了人選,自然要相看起來,巧羅聽說是雲團兒身邊的人,哪裏還有什麼不肯,趕忙給甘霖做了兩身新衣裳,推着他進城來給主家送東西。
小五兒莫名其妙的被綠珠指使着去偏門檢收,見到個相貌方正的男子正與守門的小廝在閑話。
她記憶中曾見過他,那時還是少年模樣,心裏大約知道他是誰,也沒放在心上,瞧着這次只送來了幾個南瓜,覺得有些好笑,而且以他的身份,是不必做這些事情的,不由得道:“幾個南瓜也跑這一趟?”
甘霖似乎也對此感到奇怪,且無頭緒,無奈得笑了一聲,道:“誰讓我娘心裏記掛夫人呢?”33聽書
他說話時看着小五兒,想了想,道:“我記得姑娘你是內院伺候的吧?怎麼今日輪到你來檢收東西了?”
真是一言點醒夢中人,小五兒想到了這些古怪的關竅之處,臉色一白,幾乎要站不住了。
甘霖下意識想伸手扶她,卻被她一掌打掉了。
“嘶。”甘霖吃痛的縮回手,忍不住瞪着小五兒,只覺這位姑娘真是莫名其妙。
他還沒說什麼,小五兒就撇下來搬東西的幾個粗使婢子,扶着牆跌跌撞撞的往回跑。
剩下一幫人面面相覷,還是甘霖開口道:“那姑娘是被貶了嗎?怎麼我問這一句,叫她這麼大反應。”
“沒有呀,一貫在姐兒身邊伺候的,體面極了。”
聽到這回答,甘霖更是一頭霧水,回到莊子裏,巧羅便迫不及待的詢問他對今日見到的這位姑娘感想如何。
甘霖這才反應過來,也明白了小五兒的異樣,他一句話就澆滅了巧羅的熱絡,“娘你還是換個姑娘張羅吧。這姑娘鐵定是看不上我。”
巧羅還有些不信,聽甘霖講了小五兒的奇怪反應,這才皺起眉頭,道:“怎會呢?夫人做事一貫細緻,怎麼會挑個不願嫁人的姑娘來呢?”
“也不一定就是不想嫁人呀,就不許人家瞧不上我?”甘霖道。
巧羅打了他一下,雖然她看着自己兒子處處順眼,也架不住蘿蔔青菜各有所愛,只嘆了口氣,道:“好吧。那咱們再看看就是。”
甘霖這廂是輕輕鬆鬆的翻過這一頁,小五兒卻沒那麼好過,奔回屋裏趴在床上痛哭了一場,她實在是忍不住了,也顧不得遮掩,只一會子,雲團兒就知曉了,鄭令意也知道了。
雲團兒來看她,小五兒還將臉埋在被褥里不肯見人。
今日這場相看到底是鄭令意點了頭的,見小五兒作勢這樣的不情願,雲團兒心裏多少有些不舒服,奇怪的說:“甘家的兒子我也曾見過,大兒子習醫,小兒子習文,又不是什麼不堪的人。你不願也就算了,何必這樣哭哭啼啼的?娘親又不是牛不喝水強按頭的人。我都看不透你近來的心思了,明明是有些盼嫁的,為何又這樣矯情,若看不上別人迂迴拒絕便是,何必這樣呢?可是心裏有了人?”
雲團兒年紀雖小,說話卻不容糊弄,小五兒被她說的面紅耳赤,將臉抬起來,臉像是一粒泡開了的干棗,又紅又漲。
雲團兒等着她說話,她卻是抿了唇一言不發,雲團兒哪有這個哄人的耐性,嘆了口氣,道:“罷了,我午後約了與青陽姐姐去戲樓,沒時間耽擱了,你還是好好歇着吧。”
小五兒忽得又聽到這個名字,心裏像是被人輕蔑的唾了一口,雲團兒走後,她忍不住難過,又伏到被子上大哭一場,正被綠珠給聽個正着。
百合正端了杯熱茶站在門口,是進也不是,出也不是。
綠珠自認為擇了個頂好的人選給她,卻不曾想小五兒委屈成了這個樣子,即便再怎麼好性子,也有些不滿道:“鬧得這樣難看!誰也沒有強逼她上花轎啊!”
百合不敢說話,綠珠睇了她一眼,道:“你是誰的婢子,給她倒什麼茶水?”
她惶恐的福了福,連忙回雲團兒院裏當差了,綠珠也不打算進屋了,只留下小五兒或高或低的哭聲,不知道延綿了多久。
過了兩日,秦二娘到鄭令意跟前賠罪,說自己揣度錯了女兒的心思,她並沒想嫁人。
鄭令意雖有些疑惑,但也不至於不信她,對這件事情也沒了興緻,只說讓小五兒安心當差就是。
秦二娘聽出她口吻里的冷淡,心裏很是不安。不過鄭令意和雲團兒都沒有對這件事情多加追究什麼,小五兒還是照常的在院裏做她的差事。
秋葉落後就是雪花,一向清凈的吳家熱鬧了起來,鄭嫦嫦和蔡綽然都來了,幫着給院裏增添喜氣。雖說還只是下聘,可看主家這陣仗,比尋常人家成婚當日還要重視。
醬生一早上不知道在幹什麼,歡喜的腦袋都懵了,吉時未到不能出門,他就在各個院裏竄來竄去,一刻也安穩不住。
等到了吉時,鞭炮一響,就連個人影也沒了,珏哥兒前一刻時辰還在廳里吃玫瑰湯糰,被醬生一把扯走做陪。
湯糰咬了半口,玫瑰醬落在碗裏,暈開了一團粉粉的紅,珏哥兒沒能吃完這一口,氣得一路上都在記掛。
那喜慶的鞭炮聲響了許久,將這個吳家的每一個角落都滌盪的喜氣洋洋,闔府上下得了一身新衣,誰不是笑容滿面的。小五兒今日裝也要裝出高興的樣子了,可人後的她,還是抵不過心酸落寞。